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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听完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可也没多说什么再坐一刻便打算告辞,邢夫人看黛要走连忙苦留黛留下吃过饭再走。
黛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怕去晚了不好,还是改日再过来吧,望舅母容谅。”
邢夫人道:“这也罢了。”
遂命两个嬷嬷用方才坐来的车送过去。于是黛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进入荣府,下了车,只见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来。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走过一座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各处不同。黛便知这方是正内室。进入堂屋,抬头迎面先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三个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多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錾金彝,一边是玻璃盒。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字迹,道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是:“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也不在这正室中,只在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嬷嬷们引黛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毯,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摆着文王鼎,鼎旁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摆着汝窑美人觚,里面插着时鲜花草。地下面西一溜四张大椅,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两边又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馀陈设,不必细说。老嬷嬷让黛上炕坐。炕沿上却也有两个锦褥对设。黛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就东边椅上坐了。
本房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喝了一口,打量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与别家不同。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绸掐牙背心的一个丫鬟走来笑:“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
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出来,到了东南三间小正房内。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青缎靠背坐褥,见黛来了,便往东让。黛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花椅袱,黛便向椅上坐了。
王夫人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到这儿来坐”黛只好挨着王夫人坐下。
王夫人对着黛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改日再见吧。只是有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姐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偶一玩笑,却都有个尽让的。我就只一件不放心,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庙里还愿去,尚未回来,晚上你看见就知道了。你以后总不用理会他,你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以前听闻母亲说过,有个内侄乃衔而生,顽劣异常,不喜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所说,便知是这位表兄,一面陪笑道:“舅母所说,可是衔而生的表哥,在家时记得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叫宝,性虽憨顽,说待姊妹们却是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和姊妹们一处,弟兄们是住的别处,岂有沾惹之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因,他和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来和姐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姐妹们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若一日姐妹们和他多说了一句话,他心上一喜,便生出许多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理会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没日,疯疯傻傻,你不要信他便是。”
王夫人心里不喜黛这病歪歪的样子,可她的长相却是难得就怕自己那缺心眼的儿子看上了她到时候岂不是称了老太太的心意。她可一点也不想要黛做她的儿媳妇巴不得黛离她儿子远远的才好。
黛虽说心中疑惑但是一一的都答应着。
突然一个丫鬟过来禀告说:“太太,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忙携了黛出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甬路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个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屋。
王夫人笑指向黛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她去,少什么东西只管和她说就是了。”
这院门上也有几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黛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许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杯,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
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旁四张空椅,熙凤忙拉黛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黛十分推让。
贾母笑道:“你舅母和嫂子们是不在这里吃饭的。你是客,原该这么坐。”
黛行完礼就坐了下来。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迎春姊妹三个依次行礼后按顺序坐了下来。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纨凤姐立于案边布让;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饭毕,各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家教女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
黛见了这里许多规矩,不像家中,也只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接了茶。又有人捧过漱盂来,黛也漱了口,又盥手毕。然后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说话儿。”
王夫人遂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儿,方引李、凤二人去了。
贾母对黛越看越是喜爱忙问她平时念些什么书。
“刚念了《四书》。”
黛看着其她三个姐妹好奇的问她们读什么书。
贾母笑着回答道:“读什么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道:“回老太太,宝二爷来了。”
黛心想这个宝不知是怎么样的人呢。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却是位青年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
黛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
只见这宝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宝:“去见你娘再过来。”
宝转身去了。
一回再来时,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绿撒花绫裤,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的极确。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裦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母见宝进来笑道:“外客没见就脱了衣裳了,还不去见你妹妹呢。”
宝早已看见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见礼。归了坐细看时,真是与众各别。只见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心里好笑:“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
宝欢喜的说:“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象是远别重逢的一般。”
贾母一听有戏自己原本就抱着日后黛嫁给宝的心思,现在一看宝对黛有意心里大喜笑着说:“好,好!这么更相和睦了。”
宝便走向黛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谦虚的回答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又道:“妹妹尊名?”
黛只好把名字告诉了宝。
“可有表字?”
“无字。”
宝眼睛一转笑着说:“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探春好奇:“何处出典?”
“《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妹妹眉尖若蹙,取这个字岂不美?”
探春笑道:“只怕又是杜撰。”
宝笑道:“除了《四书》,杜撰的也太多呢。”
宝又朝黛问:“可有没有?”
众人都不解。
黛心里不解因为他有,所以才问我的?“我没有。你那也是件稀罕物儿,岂能人人皆有?”
宝听完登时发起狂病来摘下那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人的高下不识,还说灵不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
吓的所有人都一拥争着去拾。
贾母急的搂住宝道:“孽障!你生气什么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满面泪痕哭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儿。如今来了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连忙哄他:“你这妹妹原有来着。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可处,遂将他的带了去,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的孝心。二则你姑妈的阴灵儿也可权见了你妹妹了。因此他说没有,也是不便自己夸张的意思啊。你还不好生带上,仔细着别让你娘知道!”
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自给他带上,宝听如此说,想了一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黛看她们如此为心里更是郁结什么叫要打骂人容易原本就被两个舅舅冷遇如今又这般闹腾还牵扯上自己的母亲可如今自己寄人篱下只好强忍住眼泪,再多的委屈也只得憋在心里。
这时奶娘过来问黛的住处贾母想了想说:“将宝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里,把你林姑娘暂且安置在碧纱厨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给他们收拾房屋,另一番安置罢。”
宝舍不得离黛太远赶紧说:“好祖宗,我就在碧纱厨外的床上很妥当。又何必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呢?”
贾母想一想也好让他们亲近亲近:“也罢了,就按宝的意思安排吧。”
众人听完立马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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