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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衡坐在沙发上，像只乖乖待宰的羔羊。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向对方，生怕被眼神出卖。
“伸手。”
王航一边说，一边拧开药水瓶盖。
等了半天，见病人没有反应，他干脆用力将她的手臂拽出来，直直地摆在灯光下。
许衡差点就□□出声。
先前的交握、接触都很随意，没有多费力气。如今男人的大手将她执起，彼此再无间隙，那掌心的每一处薄茧都摸索着在□□肌肤的表皮，足以制造出噬魂夺魄的效应。
细细麻麻的酥软感觉从指尖蔓延，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扩散至整个身体。许衡紧皱着眉，将脑袋埋得更低，始终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王航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口上。
因为反复崩裂，原本的割痕变成了狰狞的疤，横亘遍布苍白的手臂，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用棉签沾上药水，一点点晕染结痂粘连的患处，尽量避免刺激伤口。
灯光下的舱室里，只有男女的呼吸彼此交替，伴随海水轻微的摇晃，渗透进日本海迷蒙的夜色中。
除了最开始的强硬，王航像之前一样，尽量避免了两人身体的直接接触。和上药时的痛感相比，许衡更介意身体完全失控的柔软与妥协。她怀疑自己此刻的意志已经彻底瓦解，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就会被吹枯拉朽。
完事后，他依旧将东西都收拾好，又嘱咐了几句什么话，抬步离开了房间。
许衡什么都没听清，她的脑袋里全是嗡鸣。
半夜，插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响起，将辗转难眠的人吓了一跳。
“小衡，你到日本了？”
赵秉承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嗯，”许衡揉了揉眼睛，扶着床栏倚坐在舷窗边，“靠泊东京湾外海。”
“手机有信号就该是到目的港了。”
他很得意，电话背景里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
日本比中国晚一个小时，国内现在正是周末午夜，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最热闹不过如此。
才只几天而已，这一切却像离自己格外遥远，许衡清清喉咙：“你那边有应酬吧？”
言下之意是不想再聊。
素来人精似的赵秉承却没有接茬，反而兴致勃勃地岔开话题：“几个朋友聚聚，都喝大了。船上怎么样？晕船没有？”
如果是以前，赵老师这样主动关心自己，许衡一定会觉得受宠若惊。继而感恩戴德，用尽百分之二百的热情，整理案卷材料、查阅法律规定、准备代理意见——他是一个极聪明的男人，会用尽所有优势地位，只为实现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赵秉承，理所当然是一名极好的海事律师，却不值得她一错再错。
两人撕破脸皮，以及她乘船出海后，那种不甘心的坚持似乎也随着距离的拉长而变淡。
又或者，原本就不是距离的关系。
“早点休息吧，别喝酒了。”
许衡咬牙，提醒自己别再纠缠，快刀斩断了这团漂洋过海的乱麻。
原本还准备絮絮叨叨的赵秉承立刻噤声，情绪也明显低落下来：“小衡，我很累，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赵老师，”许衡无奈打断道，“是你教我的，工和感情必须分开。”
“你果然还在怪我。”
电话那头，男人喉咙沙哑，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像咱们这样出身不好的人，没资格拿婚姻、爱情做赌注。如果不想办法争取，只能一辈又一辈地输在起跑线上……你比我更清楚一无所有的滋味。”
许衡没再说话，而是选择直接挂断电话。目光发直地看着屏幕上的信号格，她突然想起早上那群海豚。
如果有来生，真想像它们一样，在大海里无忧无虑地跳跃、游弋，无所顾忌。
没有爱，就没有软肋。
抱着柔软的被褥，她轻轻闭上眼睛。
海鸥尖锐的鸣叫从船舱外传来，渔船马达沉闷的突突声伴随着海浪的节奏，将人从沉睡中唤醒。
“长舟号”在缓慢移动，一点点靠近码头边缘。许衡趴在窗户上看到巨大的船身与水泥堤岸完美契合，只有轻微震感传导到甲板上，证明最终的靠泊十分成功。
天空刚刚放亮，忙碌的码头一片秩序井然。
拖轮拉响汽笛，在狭窄的水道间穿梭游弋；带缆艇完成护航，正排着队准备驶离；统一着装的码头工人摩拳擦掌，等待将货物从舱中卸出。
更远一些的地方，渔民驾驶着渔船争相出海，雪白的海鸥在高空盘旋；防浪堤旁的街道上，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有步履匆匆的上班族，还有撑杆钓鱼的老人……
蓬勃朝气的海滨小镇，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
原本阴郁的情绪得到慰藉，许衡打起精神整装完毕，信步走下餐厅。
吃早饭的人特别多，船员间弥漫着一股无声的兴奋情绪。就连习惯了板着脸的大副张建新，也主动冲许衡打招呼：“许律师，好些没？”
她晕船的消息人尽皆知，毕竟船上就这么几十号人，所有新闻不出半小时就能传遍甲板部和轮机室。
自从上次货舱遇险后，许衡还没有单独跟大副讲过话。
见对方精神抖擞，她也有了些身为救命恩人的成就感，遂点头笑道：“强多了，谢谢您。”
“每个人上船都有这么一遭，熬过了就过了。”
张建新呼啦啦地喝完豆浆，抹了抹嘴道，“说真的，你有日本签证吧？”
许衡估计对方不再是想逼她下船，自然实话实说：“有，这次所有目的港的签证我都提前办好了。”
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笑得像朵花：“挺好。日本环境不错，咱们船员买东西都是免税的，你要喜欢化妆品啊什么的，可以自己上岸去逛逛。”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化妆，保养品也都是用的最简单国产套系。只能装出领情的样子，表现得和其他人同样期待，承诺一定会去。
从货港码头登陆，乘客签证比船员手续复杂，要走专门的过关通道，还得船长证明。所以，当大部分人都离开餐厅后，许衡还在细嚼慢咽，想等王航交班后出面办理手续。
跟赵秉承之间的那档子烂事儿已经过去，许衡单身了两年有余，她甚至不太记得男女交往的步骤。昨天在船头上，如遭电击的那幕令人心悸，却也唤醒了某些被遗忘的触动。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从一见钟情到厮守终身，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眼神的距离。
可真正出决定却不能仅凭冲动。
她试图让自己更冷静一些，不愿意再有任何贸然的接触——那样似乎会更加模糊彼此感应的原因：究竟是封闭的环境所致，还是当真有什么天雷地火。
相较于单独相处的舱室，许衡当下更愿意在公众场合开始自己的试探。
然而直到餐厅开始打扫卫生，船长大人都没有露面。
“你等王船？”
小高挑了挑眉：“死了这条心吧。靠港期间最忙了，海关、船务、货代……各种各样的人都要招呼，他至少得在驾驶台待到中午。”
原本紧张焦虑的预期突然落空，许衡说不清心中感受：沮丧？庆幸？期待？失落？这样复杂矛盾的体验令人纠结不已。
在自己的房间里打了几个转，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摸到了驾驶室外。
几个瘦精精的日本人挤在里面，西装革履、打着领带，讲一句话鞠两个躬。王航正在态度谦和地与之沟通。
二副宋巍和驾驶员都围在他身后，却无法分散许衡的半点注意力。
和其余时候不同，身处职业的工环境中，船长地位体现得愈发淋漓尽致。尽管年轻，他却像端坐王座的君主，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地证明着自己的权威。
凭胸前的登船牌分辨，那几个日本人里有供应商，也有港口官员。大家似乎正就航程中的某些细节进行询问，一群人围着海图指指点点。
隔着玻璃，许衡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得见那双薄唇上下开合，如同被赋予魔力的磁石，吸引住自己的全部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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