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很快就发现了晓美秋也的异常。
曾经数着日子期待着搬家的人对这个话题突然开始表现的心不在焉,甚至顾左右而言他——只要长了脑子,就不可能察觉不到出了问题。
他首选试着去沟通,毕竟经过一年多时间潜移默化的改造,如今的晓美秋也比起曾经的自己可以说是坦诚多了,他努力用积极的态度表达情绪、正面解决问题,成效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这一次,在为什么对搬家突然情绪落入冰点的问题上,晓美秋也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油盐不进的、住在铜墙铁壁里的自己,面对松田阵平的软磨硬泡,他要么敷衍搪塞,要么转移话题。
被搞得也开始烦躁起来的松田阵平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这件事已经被兴致勃勃的伊达航和娜塔莉放在了心上,在晓美秋也明确表达出拒绝之前,他不认为半途而废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在克服了种种困难共同凑出的宝贵休息日,虽然气氛略有些别扭,但从结果上来讲,四人还是按照计划坐在了中介公司的招待室内,开始挑选合适的住房。
“我觉得这套不错诶。”
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热情甚至超过了当事者本人,娜塔莉捧着册子欣喜道:“走路去警视厅只需要十五分钟,周边设施齐全,价格还超便宜……诶?为什么价格这么便宜?”
伊达航顺着单子往下一看——注意事项上明晃晃的写着血淋淋的字:事故房。
伊达航:“……”
娜塔莉:“……”
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的娜塔莉礼貌道:“抱歉,还是再看看别的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翻了几页都是事故房,搞得娜塔莉一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周边的环境已经糟糕至此了。
那边为局外人的准夫妇讨论的热火朝天,宣传页翻的哗啦哗啦响;这边两个当事人的气氛却不温不火,一个盯着册子的封面走神了二十分钟,一个盯着走神的人走神了二十分钟。
到了这个地步,前几日被晓美秋也用“上班累到了所以提不起兴趣”的借口搪塞了不知多少次的松田阵平哪儿还能不知道那都是一堆屁话,他看着晓美秋也自始至终都很冷淡的眉眼,期待的火苗一路烧进了肚子,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终于烧穿了临界点。
“啪!”
他将手中的册子粗暴的甩在桌子上,噌的站起身,一把拽着晓美秋也的胳膊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后翻的椅子倒在地上,刺耳的声音吸引了空间内所有人的目光。
“松田?你干什么?”
见势不妙的伊达航赶紧起身,他扫向松田阵平铁青的脸、以及面无表情的晓美秋也,生怕这两个祖宗在公共场合下不知缘由的干起架来:“有什么事坐下好好和晓美谈——等等,你要带他去哪儿?”
“不好意思,借你们的空接待室用一下。”
松田阵平对上前一步的招待员客气完才扭过头去搭理伊达航:“抱歉,班长,你和娜塔莉小姐先随便看看,我要和这家伙谈一谈。”
伊达航试探着唤了一声:“晓美?”
身处怒火的漩涡中,晓美秋也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没事的班长,阵平不是说了吗,谈一谈而已。”
伊达航忧心忡忡的看着松田阵平将晓美秋也扯了一个踉跄,半是忧虑半是疑惑的坐了回去。
“怎么搞的,”他嘟哝:“上次见面不是还好好的吗?”
娜塔莉温柔的笑了笑:“男孩子嘛,即使是吵架也脾气来的快去的快,航不是说过吗,松田君和晓美君的关系非常好,一定不要紧的。”
眼前闪过无理取闹的晓美秋也和佯装生气的松田阵平,伊达航松了一口气。
“也是,”他耸了耸肩:“搞不好这次是因为布丁吵架……真幼稚啊,这两人。”
…………
这一次还真不是因为布丁这种幼稚的理由吵架。
晓美秋也摊牌了,他在玩大的。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不想继续和阵平同居了而已。”
他说。
怒火中烧的松田阵平深呼吸了几轮才压住暴起的冲动,他向后靠在长柄椅上翘起腿,烦躁的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为什么?”
他不解:“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事到如今为什么突然反悔?”
“……”
面对询问,晓美秋也只是垂着眼睛,摆出一副油盐不进、非暴力不合的样子。
“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吧,秋。”
松田阵平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了,还是因为听谁说了些什么,再或是你又一个人瞎想了什么?”
他敲着桌面数着种种可能性,看上去耐心快要告罄了:“‘直白的表达自我’,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到底为什么又变成这幅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
“喂,说点什么啊,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的样子,难不成很好笑吗?”
晓美秋也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拳,他终于半抬起头,露出一双颜色同提炼前的黄金一样的、揉掺了杂质的暗沉眼睛。
“不是阵平的问题,”他嘶哑道:“是我的问题。”
“你的什么问题?”
松田阵平立刻接道:“困扰你至今仍没有办法解决,说明你需要帮助,要是光靠我不行或者你不愿意找我,出门不是还有班长他们吗。”
“……”
晓美秋也又开始沉默了。
满腔的愤怒转化成遍布全身的无力感,松田阵平恨不得冲晓美秋也的脸给上一拳,他想不到这世上能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导致晓美秋也闹了小半个月后依旧固执的三缄其口,但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只会被无边的沉默回应,即使是对晓美秋也有着极高容忍性的他,也只会感到深深的疲惫,以及压抑不住的失望。
于是他也开始陷入沉默。
算了吧,松田阵平想,既然这么勉强那就算了吧,搞得两个人都很不开心的样子又是何必呢?干脆现在就站起身,拉开门,向班长和娜塔莉道歉,然后各回各家——整套流程做起来比说起来要轻松的多,既然无法沟通,那就这样吧。
然而,站起身的松田阵平在迈出与晓美秋也擦身而过的那关键一步时,从袖口处传来的微弱拉扯感制止了他的脚步。
指尖用力到发白的晓美秋也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
静静等待的数十秒足以让升起的期待再次黯然退场,松田阵平闭了闭眼,正想要拂开他的手——
“我只是……很害怕。”
终于,晓美秋也再一次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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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松田阵平有了喜欢的人后,晓美秋也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煎熬之中。
任何事只要与倒计时关联在一起,要么它将变得珍贵无比、要么它将带来无边的恐惧,倒计时中的炸弹、倒计时中的预售链接、倒计时中的考试日……以及,倒计时中的,这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幸福的日子。
松田阵平有了喜欢的人——以他的性格和自身极佳的条件为筹码,对方的沦陷只会是时间上的问题,他与恋人将会筑起一方新的天地,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爱巢,他会和深爱的妻子相恋、热恋、迈入婚姻的殿堂,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就这样携手走完圆满的一生。
果然,我是多余的那个存在啊,晓美秋也想。
这个想法的诞生并没有伴随着剧烈的绝望和憎恨,相反,宛如看向荧屏内上演的可笑剧目一样,晓美秋也冷眼审视着丑陋的、贪婪的、怯懦的自己,一边挣扎着泣血嘶吼为何不珍惜当下,一边垂目着唾弃嘲讽何必死死抓着这根不属于自己的稻草不放,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多么正确啊!他宽慰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过了那么久,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赞颂自己,头脑清醒的好处就是分得清好坏轻重,你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了,对吧?
原来用力勾起嘴角还是可以微笑的。
只是在某个松田阵平加班的夜晚,独自一人枯坐在窗台附近的晓美秋也点燃了一根mild
seven牌香烟,在熟悉的味道中,夜色下热情闪烁的霓虹灯光忽的打碎了他眼中的平静。
未来,他将在无数个夜晚如同此刻一般吞咽下所有的孤独,直到永远。
当溢出眼眶的液体打湿眼睫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松田阵平的感情或许早已超越了同期和同事、甚至早已越过了那道名为友情的安全线,这心脏痛到浑身发抖的原因、这恨不得尖叫着抓破自己的脸皮和喉咙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他喜欢松田阵平。
原来……他喜欢松田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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