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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以鸿不知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鬣狗小时候很可爱，和宠物小狗没什么分别，”说到这里，林意之弯起眼睛，眸子里亮晶晶的，声音也温柔许多，“一样的毛茸茸，眼神清澈，可爱无害。”
“可成年鬣狗却不是那样，它们外形似狗，头长嘴短，杂乱的褐色皮毛上有不规则的脏兮兮黑斑，它们食腐，性情暴烈，热衷于抢夺食物，捕猎手段极为残忍，又亦雌亦雄。总之没有人会欣赏这样的动物。”
林意之自顾自说着，“鬣狗生存环境恶劣，食腐更容易生存，依靠自己的优势捕猎被说成抢夺食物，可狮子老虎也是一样靠剥夺其他动物生命生存，亦雌亦雄是基因选择的结果，一样是为了活下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本来就没有对错。”
“活下去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对任何生命而言都是这样。”
林意之的心脏有呼呼的风声吹过，她最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说——
“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鬣狗。”
赵以鸿安安静静听着林意之的话，没有打断她的絮絮叨叨，他目光深沉，全程认真注视她。
她坐的端端正正，说话的时候，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垂着眼睫，乖巧又温顺。
“抱歉，有点跑题啦。”
林意之抬手拢了拢头发，语气转为轻松，“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决定这辈子不要小孩。如果老太太那边问起，还请赵教授考虑下怎样应对。”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赵以鸿微微点头，语气温润谦恭：“外婆一生礼佛，必能理解林小姐的不忍。”
林意之大窘，和他这句“不忍”相比，自己那句“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鬣狗”显得过分粗俗又直白，简直让人听不下去。
她讨厌赵以鸿这样的清高文雅，可又不自禁欣赏他这种包容与风骨。
“如果能理解就最好，”林意之轻咳一声，“总之，养小孩既比养猫复杂，又没有养猫快乐，这样的事我不愿去做。时候不早，赵教授也早点回去休息，今天辛苦您了。”
林意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赵以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能不能麻烦林小姐跟我去个地方。”
“现在吗？”
林意之回头，她看了下手机，时间刚过九点，不算晚，可是他能有什么事情呢。
漫长的香樟法桐大道幽深空旷，刚下过雨，空气冰凉潮湿，身上披着羊绒薄毯倒没那么冷，只是庭院寂静，让人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
一长一短两条影子被路灯拉得伶仃纤长，两人都沉默着，并排沿着赵以鸿住的那栋别墅转了个弯，穿过一条小径，林意之看到前方有一座木结构建筑。
其实这里离花园很近，距她从前住的那栋洋房也不算远，她之前却从没注意到。
和别墅相比，这座双层木屋显得很低矮，一楼挑高还算优越，右边侧墙是全透明的玻璃结构，二楼阁楼则是储藏室。
像是从前的马厩，总之不是给人住的建筑。
“这里是？”
林意之站在木屋门前不远处，黑夜之中的玻璃墙面格外深邃，映出一旁的光秃秃的植物。
赵以鸿走过去，拇指在门侧石牌上的仪器上按了一下，门应声打开，他回头，“麻烦林小姐自己来看。”
林意之困惑，但还是半信半疑走到了房门口，木屋里原本黑漆漆，走进门的一瞬灯光由近自远一盏盏亮起，她微微眯起眼睛，而后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木屋布局空旷，因为高大落地玻璃墙的存在，更显得通透，左侧墙壁下方开了一排接地面的半圆小门，直径约莫几十厘米，像专门供小动物出入。
大厅两侧摆着猫爬架、猫窝、自动喂食器等各类猫咪用品，靠近门的玻璃墙一侧有一台粉色的猫咪饮水机，水流汩汩，小瀑布一样。
一只半大的橘白小猫咪懒洋洋躺在多层猫爬架上的透明猫窝里，看到人来，懒懒翻了个身，“喵呜”叫了一声，轻盈跳下了猫爬架。
林意之惊讶回头看了眼赵以鸿，迫不及待走到小猫咪旁边蹲下身，猫咪也不躲，竟直接侧躺到了地上，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林意之心都萌化了，她转头，眼巴巴看向赵以鸿，嗓音浸透蜜糖似的，“我可以抱抱小猫吗？”
他唇角弯起，点了点头。
“谢谢！”
林意之弯着眼睛轻轻抱起小猫将它放在肩头，猫咪肉垫上面有草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气息，她手抚过猫咪，用脸颊去蹭它，忍不住和赵以鸿说：“真的好可爱啊！”
吊带曳地长裙上在淡金色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微芒，她乌发蓬松浓重，披散下来，身段纤巧优雅，猫咪乖巧躺靠在她白皙莹润的肩头，体态放松，惬意又闲适。
赵以鸿视线停留在林意之耳垂上那颗色泽淡雅的珍珠上，许久，才开口。
“是啊，很可爱。”
和赵以鸿的婚姻协议里有一条是说，林意之需每月陪同赵以鸿与他的外婆见一次面。
可两人“订婚”也有段时间，赵以鸿从未提起这事，也是最近，他才告知林意之，说外婆打算在港区举办一次宴会，既是公开两人的婚事，也算是给她补办订婚宴，只是没有诸多繁琐流程，仅邀请好友亲朋一聚。
考虑到林意之的时间，宴会定在周六晚上六点三十八，这天上午林意之还有个宣传画报要拍，赶着下午三点钟的飞机去往港区，妆都来不及卸。
赵以鸿上午在港区有事情，他先林意之一步坐了早上的飞机过来，让她到了联系他。
飞机一落地，接机的车子里，专门的妆造团队早早在内等候，为的就是节省时间。港区堵车严重，从机场开到唐家后再来妆扮根本来不及。
林意之戴着口罩墨镜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俯身钻进加长保姆车，化妆师和造型师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问：“林小姐今日想要怎样嘅效果？”
中间赵以鸿打来电话，叮嘱她不要着急，外婆这边他已经打过招呼，她缓些到也不打紧。
有旁人在，林意之脸颊泛着红，莞尔，“知道啦，阿鸿不用担心，这边安排的很好。”
语气甜腻到她自己都吃不消。
六点十分，低调奢华的埃尔法缓缓停在港区山顶臣烟道13号门口。
十二月的港区，白日里气温有二十几摄氏度，日光也充足，傍晚山顶的气温却低，只有十余度，风吹过，凉意弥漫。
可这丝毫不影响山顶的景色，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掩映之下，周围的的建筑仿佛脱离了凡尘俗世，没有一丝一毫的喧嚣。
林意之手轻轻抚在锁骨上，俯身从车里走了出来。她身着粉白高定曳地礼服裙，天然淡水珍珠耳钉色泽优雅又高贵，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发饰束缚的头发黑亮笔直，如同真丝绸缎般光滑润泽。
身上再无其他配饰，只手腕上戴着只细腻柔润的羊脂镯，是上回老太太赠予的那只。
整个造型简单、优雅又不失青春活力，轻风吹动她裙边点缀的羽毛，自然又灵动。
灿烂的晚霞笼罩整个世界，林意之站在站在山顶远眺，广阔的维多利亚港浮光跃金，尽收眼底。
她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跟着身穿燕尾服的高大侍者踏上了幽深安静的小径。
小径两旁，山茶花和玫瑰盆景盛放，都是空运过来的人工培植鲜花，粉红、纯白、嫩黄，各种颜色交错，美不胜收，却又丝毫不过分夺目。
走出小径视野豁然开朗，入目便是宽阔的草坪，尽头坐落着一栋象牙白的大理石风格复式建筑。
在春申，林意之住的是寸土寸金地段的檀公馆，已经足够奢华，可她看到眼前这栋建筑，还是不免心惊。
这哪里是房子，简直是一座宫殿。
从外面看，这栋别墅由六座相对独立又互相连通的建筑组成，庞大却又处处精致，连石墙上的雕花和窗玻璃都颇有文艺复兴时期的格调。
正门口右侧的草坪上停着一台款式低调的车子，草地新修剪过，自动洒水装置安静的工着，草地上有带着青草湿气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
左侧草坪靠近别墅的角落里有一架很不起眼的秋千，边上还有一只石桌和两个石凳。
就这座庭院而言，秋千和石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又很有童真谐趣。
因为赵以鸿从前很喜欢这架秋千，以至园子重修几次，唐老太太都将秋千石桌保留了下来。
“阿鸿，阿婆现在是开诚布公与你说，”书房内，唐老太太手撑在椅子上，脸上是慈爱又严肃的神态，“你和林家丫头的这事，要是放在三十年前，外婆绝不会同意。莫说三十年前，就是十年前，外婆都不会容你胡来。”
“有时候啊，阿婆也想，以前处事的时候，哪怕有如今的些许的柔和，很多事情可能都会不一样。”
赵以鸿坐在茶桌前，看着窗外铺满天空的赤红色夕阳，静静听着外婆的话。
人老了话是多些，在赵以鸿印象中，严厉的外婆从来都只与他说必要的话。
甚至就连声音都有很大的不同。
赵以鸿小时候，阿婆的声音是干脆又短促的，习惯了发号施令的阿婆，眉毛一横，话里自然有一种气势。
现在却不是这样。
如今的外婆，声音更像是放慢节奏的提琴，沧桑，柔和，就连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都被缓慢的语调稀释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阿鸿心里，阿婆一直是最好的阿婆。”
赵以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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