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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简单弹了弹身上的土尘落叶，王语嫣方才敢迈步走进镇中。只见这镇子却比不得昨日那般热闹，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旁稀稀落落的开着几间铺面。路上行人稀少，而但凡见着她那副模样的，又都无不为之侧目。
受着镇民异样的目光，再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划得稀烂的外裳，王语嫣无奈苦笑。只是这镇甸不比之前，却是偏僻得很，整个镇中莫说成衣店，便是那客栈都无一间。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了许久，腹中咕噜噜的一声响，王语嫣方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进食，正要寻摸间沿街的饭铺找些吃食。没成想才转过一个街口，却听得了一声熟悉的马嘶。
循声看去，却见得长街旁的小店外，一匹白马正兴冲冲的朝着自己嘶叫。
一个衣着破烂的青衫少年，也正探着脑袋，朝这边望来。
四目相汇，两人均是一愣。
王语嫣只觉着这人的样子似曾相识，却实在想不起自己此前是在哪见过此人。
“那位仁兄，看这里！我在这里！”
那少年见是王语嫣，登时便是喜上眉梢，三两步跑近前来，将她拖进了一间饭铺中。
“仁兄！你也逃出来啦！”
那少年两眼噙着泪花，真情流露的凝视着，那神情好似王语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你是…？”
王语嫣只觉得这青衫少年说不出的眼熟，愣神了好一会后，恍然道：“你是昨晚那个……”
那青衫少年见她终是想起，更是欣喜：“对对对，正是小生我。当时还好仁兄你及时赶到，打乱了那群人外边的埋伏，才让我们得以逃出来啦。小生大理段誉，这里谢过仁兄和仁兄的马儿救我两命。”
说罢又是长身而起，朝王语嫣打了一躬。
王语嫣这才注意到眼前这少年的模样，只见他面似璞，剑眉星眸，身穿浅青书生儒衫，端的是一副儒雅书生做派，又听其吐息混沌，脚步虚浮，看起来又是一副完全不会武功的样子。他这一站一拜，那外袍上的破布随着动飘荡了起来，惹得王语嫣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那段誉见她发笑，却是有些赧然的伸手先要遮掩，继而也忍不住挠着脑袋笑道：“却叫仁兄见笑了。可惜这镇子颇小，我找了半日也不见沽衣之处，要不然怎么样也不会这般…放浪形骸……看仁兄的模样，莫不也是被那黑衣姑娘所伤？……看来那位姑娘真真是恨透了普天之下的男子了。啊，方才忙着自说自话，却忘了请教仁兄高姓大名。”
“却是我失礼了，鄙姓王…是姑…松江府人士。”
王语嫣冷不防他有此一问，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籍贯，话即出口，便立时惊觉，赶忙闭了口。
“那敢问王兄大名？”
那段誉却似未觉对面那人的异常，接着问道。
“呃…那个……”说起名字，王语嫣却是犯了难，思虑少间才答道：“在下王语焉，三横王，语焉不详的语焉。”
“哎，王兄你这名字。”
段誉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继而鼓掌道：“有趣，真真是有趣。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王兄你莫不是惯常喜欢糊弄别人吧？”
“咳…并非如此……”
“哈哈。”
短短几句交谈，段誉只觉得眼前这位公子眉眼熟悉，似是在何处见过，又因其彬彬有礼，与近日见到的粗野之人具是不同，心下更是欢喜，就差拉着对方烧香结拜了。王语嫣在山间跋涉了半日，又兼肩上负伤，本就有些疲倦，奈何一旁这人还在絮絮不断的探问着松江附近的风土人情。正头疼间，店家终于端上了饭菜，说道：“今日不逢集，只得些青菜豆腐，两位相公请将就些个。”
饭菜上桌，只是寻常农家的自种的菜蔬。段誉立时止住话头，端碗埋头吃了起来。算起来自昨日午后，王语嫣也是近一日未曾进食，眼见对面这人吃得香甜，更是觉得腹中饥饿，当即也举箸吃了起来。只是王语嫣这边方才吃了几口，段誉那边已在催着店家添第三碗饭了。
“却是叫王兄见笑了。”
段誉三两口咽下口中的饭菜，又喝了一大碗粗茶后，解释道：“说起来，我已近快四五日没吃过正经的东西了，特别是昨晚，我被那黑衣姑娘拖行了老长一段路，差点没把前几日吃的野果都吐出来。”
“你和……”听得他提起黑衣女子，王语嫣也是颇觉诧异。照着面前这个的狼狈相看来，他在黑衣女子手下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但此人说话却又有些不着边际，王语嫣虽有心探问黑衣女子的底细，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段誉又是牛饮了一大碗粗茶，见得王语嫣欲言又止的神色，只将手中茶碗往桌上一放，方才娓娓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道来。
原来这段誉却是大理皇族子弟，自小便不喜习武，又因家中叔伯兄弟只得这一个子嗣，故而对他也是二十分的纵容，一切都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哪知前些时日自家爹爹却忽的要他习武，他违拗不过，又经不住他爹爹逼迫，一气之下便负气出走。正巧在路上碰着了无量派东西二宗五年一度的论剑大会，好奇之下便即跟了众人上去湊回热闹。谁成想那无量派的人个个都是不讲道理的，他不过不小心笑了一声，那群人便是恶霸霸的要他磕头赔罪。幸亏得着了个叫做钟灵的妹子出手襄救，那钟灵妹子身边豢养着一只小貂，据说从小是吃毒蛇长大的，无量剑那些恶人一个个的都被咬的哭爹喊娘的……
“你是说…你前几日上过无量山？”
见他越说越是跑题，王语嫣忍不住出口问道：“怎么我在山下时听人说的是，这无量剑被神农帮的人困在了山上。你既然不会功夫，又是怎的下得山来的？”
“这主要得怪我，要不是我逞能的话，也不至于将钟灵妹子陷在那里。”
段誉有些颓然，又将剩下的事情慢慢的说了。
却是这神农帮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趁无量剑东西二宗比武之日，将众人围堵在山上。这无量剑正如其名，所传所学均是剑术身法，，那神农帮却是极擅施毒，双方还未及照面，无量剑各处弟子便已中招。那钟灵原是抱了看热闹的心思上山，见此情状只觉无趣，便和段誉两人趁着乱逃了出来，哪成想在路上竟是偶遇了神农帮的卡哨……
“我当时还想着去劝那神农帮的人莫要滥杀无辜，结果那群人比着无量剑的还是凶恶，不但不听我说话，还把我们给捉了起来了。”
说到此处，段誉的声音已是哽咽，“那神农帮的帮主还想杀我，结果被钟灵妹子的貂儿咬了。钟灵妹子说解药在她家里，所以他们就把钟灵妹子给扣了，又给我喂了甚‘七日断肠散’，要我去钟妹子家里取解药……”
“所以你才会赶去那庄院？”
段誉摆手道：“不不不，并不是……钟妹子家是在个山谷里，他爹爹…她爹爹妈妈却是不便出面，至要我回去求我爹爹……那个庄园却不清楚和她家是什么关系，我到那边原是钟妈妈让我去借马的，谁知道才跑出去没多远，便遇着了埋伏，我怕庄子里的人有危险，所以才赶忙回去报信，没想到反倒累得王兄相救。”
说及于此，段誉叹了口气再道：“只是这样便耽搁了不少时日，故而今早我趁着那黑衣姑娘不注意的当口骑了王兄你的马，一路弯弯绕绕的跑到了这里。这擅自借马之事，还请王兄见谅。”
王语嫣道：“这倒是当不得什么事。只是那姑娘还在神农帮手里，你说你被他们喂食了‘七日断肠散’…那你如何赶得及回大理？”
段誉说道：“我身中的那什么毒啊散啊的，算算日子也就余得三日的命了，我当时答应过钟妹子，一定会回去救她。所以也不打算再去搬救兵了，干脆直接回无量山去，要死也和她死在一处。”
“你这又是何苦。”
王语嫣道。
“那黑衣姑娘也是这般说的。”
段誉笑道：“不过段某虽无甚本事，却也不是她口中说的那种无信无义的男子。钟妹子既然信我，那便是地狱黄泉我也是不怕的。只怪我自己无能自大，倒累得她陪我送命。”
说到此处，段誉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惊呼道：“糟了，糟了，我怎么给忘了。钟妈妈托付给我的那个小盒子，那个对钟灵妹子很重要的小盒子，还在黑衣姑娘那里，这该如何是好。对了，王兄你既然和那姑娘相熟，可否帮我向她讨回。”
“我？我和她素不相识。在你说之前，我还道你和她是一道的。”
王语嫣道。
“我和她不过是一面之缘，甚至认识都不超过一日。王兄你当时晕倒在马上不知道，我可是被她拖在马后跑了一夜，然后今早又被鞭笞了一顿。枉我昨夜专程回去报讯，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蛮不讲理。”
段誉絮絮叨叨的对着王语嫣吐起了苦水，指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不住抱怨道：“也不知她那什么劳子师父都教了她些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下手忒的狠辣，还说天下男子都该死什么的……”
王语嫣回想起黑衣女子疯疯癫癫的言行，忍不住哑然失笑，道：“凡事有因有果吧，说不得她师父或者她自个受过男子的骗也不一定。便是我，只是个路过的赶路人，落在她手里还不是吃了她一顿生活。”
段誉见她一展笑颜，面上一愣，继而猛的眨了眨眼，又在自己脸上拧了一把，陪笑说道：“没想到我们居然如此同病相怜，来，王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语嫣却是有些失神，未曾注意着段誉的异常，听他这番言语，也是笑着端起茶杯，说道：“相逢便是宿缘，这一杯便敬段兄守信高义。不过此地距无量山还有些脚程，段兄既然赶着时间，不若便骑了这马去。”
语毕，见段誉似要推却，又道：“这马权我借于你便是，将来有缘时你再还我，我相信段兄吉人天相，断不会平白丧命。”
段誉听她这般说道，乐得连连道谢，扯着王语嫣又是一通长篇大论，话题却转向了佛道论缘上。王语嫣念他为人爽朗，又兼其博学广读，不禁也被勾起了话头，一顿简单的午饭两人愣是吃了许久，惹得站在一旁伺候的小二直踹牙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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