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前面的发呆啊，走快点！”
“哦……哦。”
陈昀揉了揉眼。他被簇拥在人群中，沿着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往前走。石板路两旁种满了花，高过人顶，血红的花冠压了下来，往前往后皆是接连不断，格外美艳。
他有些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地方走着，也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何处。队伍还在迟缓移动着，陈昀踮着脚尖往前方一看，远远看到白雾密布之中，有一座石桥，短窄高耸。有人在石桥上走的飞快，有人走的步履蹒跚，心惊胆战，一个不慎就从桥上跌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落入河中。
陈昀前面的队伍逐渐分散了，少数人去选择走那石桥，而大部分人涌向了河旁，陈昀被推搡着走向河边。还没有走近，他先闻到浓重血腥味从河水里飘来，熏得让人半步也不敢多走。然而这里男女老少都是用袖子捂着鼻，朝着河边走。
“别推——别推，船有的是，大家把坐船的钱准备好啊，我们这里奉行不报价，您看着给啊，给多给少随缘，哪种币种都行，现在也支持信用卡支付宝微信服务——哦apple
pay啊，可以啊，到他那边付账去。”
有个漂亮女子站在河岸旁，手中拿了个喇叭，朝着人群反复喊着。
陈昀听着钱就有点伤脑筋。他出门通常都不带闲钱，除了给王和尚和张爱红买夜宵，更别说后面那些什么信用卡支付宝等等。他往口袋里摸了摸，东掏西掏翻出了一张十元，也不知够不够那坐船的钱。陈昀身旁刚好是个从口袋里抓住一大叠票子的中年人，是那种平日儿时常会遇到的，显摆，心底又不咋坏，为了在小姑娘面前炫耀慷慨也会给乞丐几张红钞的中年商人。他见着陈昀这样寒酸，啧啧两声，从自己地方取了两张塞在了陈昀手里。
“小兄弟啊，看你年纪轻轻，家里父母怕是还没有准备好吧，那，这先给你，早点过去吧。”
“啊？哦，谢谢叔叔，谢谢了。”
陈昀有点一头雾水，但还是捏着钱朝中年商人致谢，中年商人挥了挥手，又往前面挤了。
家里父母？他的家里父母？
陈昀觉得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什么，但是他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仿佛有人在他脑子里迫使他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喊着让他往前走。他很顺遇而安，安静地跟着人群等待坐船。
队伍终于排到了他。陈昀也近距离感受了把眼前河的熏臭，整条河仿佛是过年时候，那些宰鸭宰鸡留下来的血水汇聚成的，其中还有不少蛇虫在河水里石桥下盘旋，等着从石桥上摔下来的人。他被熏得晕头转向，有撑舟的艄公划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先伸出手来。
陈昀想这估计是要交船费了，也不知后路还需不需要更多交钱的地方，便将商人给他的留下一张来，只交了一张和自己的十元出去。
艄公接过钱，起初以为是个穷鬼，手指一摩挲那十元钱上的水印，就瞪大了眼，再仔细低头看看，如获至宝，“我的乖乖，人民币十元钱，不得了，来来来，这位小客人这边请，小心上船咯。”
陈昀听不出艄公这语气到底是觉得人民币十元钱多还是少，然而艄公已是很热情地伸手来扶他，陈昀搭着他的手，右脚先往舟里一踩。
这一脚踩空了。陈昀很清楚地感受到脚浸入了那血河中，水很快漫过他的脚踝，艄公还没有发现，拽着陈昀的胳膊让他动快点。陈昀干脆两只脚都下了河，无比顺溜，踩在了河岸旁的淤泥底里，水淹没了小腿。
艄公还以为客人踩在了他舟里，刚拿起船桨，回头正要说小客人坐稳了，低头一看才发现陈昀双脚直径穿过了舟。艄公大惊失色，唬的手中的船桨都扔在了一旁。
“庸庸庸二小姐！这这个他怎么坐不了船？！”
刚刚在岸旁举着喇叭喊交钱的女子挤开人群跑了过来，这有点不大容易，岸上的人下意识地围过来看热闹，还有一同撑舟的高声远呼：“艾老三，你的破船是不是该修了啊，要不下次别来了！换我家兄弟来啊！”
女子将喇叭扔在地上，竟然轻轻松松一把提起陈昀，又试图将他放在舟上，然后看着陈昀双脚继续穿过了舟，落在河里。
“你是什么人？”
被喊做二小姐的女子将陈昀拎到面前，冷声喝问道。
“我？”
陈昀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一睁眼就在这里走，为什么要交船费，要度这条河，刚刚却为什么又不能坐船，但是能将他单手拎起的女子十分有震慑力，他乖乖回答道：“我是个妖怪。”
“呵，妖怪？”
二小姐显然不信，她继续单手拎着陈昀，另一只手去怀里摩挲，掏出了副眼镜来。
“妖怪是吧，也不是没有妖怪坐过船，分明就是你撒谎！以前分辨不出，现在新得手了离恨天生产的这六丁神火眼镜，让老娘看看你究竟是哪个妖怪！”
陈昀听之精神抖擞，想是不是终于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是茄子科的土豆还是茄子了，竟然满脸期待，等着那二小姐宣读结果。二小姐带上了眼镜，才朝着陈昀扫了一眼，手也松开了，腿也发软了，双手捂紧了脸，身躯摇摇晃晃猛然汇聚成一道黑烟蹿起。
“夭阴寿啦！钓鱼执法啦！快逃啊——”
陈昀一屁股坐入血河中。岸上那些人群被那黑烟一吹，脸上紧绷的面皮竟然消失了，挨个逐渐看过来的，竟然皆是骷髅；血河中的艄公们已是撑着舟不见了身影，桨划得飞快，激起河水铺天盖地，冲着陈昀而来。陈昀下意识伸手去挡那河水，猛然背后被人拽住了一拖——
他又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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