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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画屏的抱怨,贾环微微侧过头去瞧她。
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一身水绿色衣裳,腰间系着柳黄色的汗巾子,让人瞧上去便觉得春意可人。
偏她又是十三四的年龄,鲜嫩的能掐出水,乌黑的发简单地梳着,上面插着两朵珠花,珠花上缀的流苏随着她的动晃啊晃。
她的眉不似织锦那般弯,微微有些挑,倒是与她的暴脾气很是相称。
织锦虽然也不是很喜欢王熙凤,却也觉得她说的有些不像样子,皱了皱眉,道:“你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这话若叫旁人听见了,有你的苦头吃。”
画屏知道织锦是为她好,因而没有反驳,撅着嘴,拿着方子去熬药了。
织锦去接待王夫人派过来的人。
贾环跟上画屏,道:“画屏姐姐,我来帮你。”
崔夫人性子软弱,怕是不好撕破脸皮拒了这门婚事,画屏是个烈的,又是崔夫人给贾琏预备下的人,倒不如从她身上入手。
贾环跟在画屏后面,画屏道:“环儿哥,你快回去吧,这汤药味难闻的很。”
贾环道:“太太待我这么好,我也要尽一份心。”
画屏听他这般说,便不再撵他。
贾环拿着扇子扇着风,一边有意无意地说着自己在荣国府的处境,引得画屏对以后自己的处境越发担忧起来,两只眼睛瞧着炉子,发起怔来。
贾环见她发怔,便知自己的话她听到了心里,便又添了一把火,道:“幸而二太太是个好的,要是不好,我跟姨娘在府上更难过呢!”
此话一出,画屏微微抖了抖。
都道王夫人是个良善人,可贾环与赵姨娘的日子还是这般艰难,若王夫人再不是个良善人呢?
王熙凤的性子可与王夫人不一样,那日见了她,面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两只眼睛却如刀子一般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王熙凤若嫁了进来,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画屏越发心忧。
贾环见好就收,没再提王熙凤。
汤药熬好了,贾环便跟着画屏去喂崔夫人喝。
崔夫人皱着眉头喝下,织锦连忙递上蜜饯。
织锦笑着道:“都道张先生妙手回春,这药喝下去,必然是药到病除了。”
众丫鬟也都笑着说太太赶快好起来。
贾环又在崔夫人处呆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这日贾环从贾母处出来,又来到了崔夫人院子里。
崔夫人刚吃完药,贾环怕她吃完药就睡下对身体不好,倒不如让崔夫人提着点精神,再有意无意地提一提贾琏,好让她打消寻死之心,于是笑着道“我给太太读书可好?”
崔夫人笑着点点头。
织锦拿来了贾环平日里放在屋里的书。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贾环摇头晃脑地念着,读到这,顿了一顿,煞有其事道:“姨娘养育我确实很辛苦。”
然后看了一眼崔夫人,又道:“就像太太养育琏二哥,也是很辛苦的。”
崔夫人的眼神暗了暗,神色悲伤,抚摸着贾环的头,道:“哪有不辛苦的母亲。”
贾环道:“太太这么辛苦,以后琏二哥肯定会孝顺太太的,就像珠大哥一样,娶个好看的嫂嫂,以后再给太太生一个大胖孙子。”
崔夫人看着贾环稚气的小脸,忍不住红了眼,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轻轻道:“借环儿吉言,我便等着罢。”
又说了一会儿话,贾环见崔夫人精神不济,便拿着书到了外间。
织锦吩咐小丫鬟们仔细看顾好崔夫人,然后就跟了出来。
织锦走到贾环身边,道:“环儿哥可是饿了?我让人做了玫瑰酥,虽然比不了太太做的,但也比大厨房做的香甜些。”
说话间,画屏便端过来了。
出了玫瑰酥,还有莲叶羹清炸鹌鹑并几个小菜。
贾环每次去贾母处,都会错过饭点,因为上辈子冻死在狱神庙的缘故,他并不喜欢吃凉菜,不过怕赵姨娘担心,随意吃了几口,撑到现在,倒也有些饿了。
因而贾环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问道:“太太这几日精神怎么样?药吃不吃的下去?”
织锦点点头,面有几分欣喜,笑道:“还未谢过环儿哥呢!”
“这几天,太太药也肯吃了,劝她的时候,她也听一些。虽然病情还未痊愈,但精神倒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
听织锦这般说,贾环也松了一口气。
画屏双手托腮,似乎在魂游太空,漫不经心道:“环儿哥以后可要多来。”
“只要你们不嫌我吃的多,我以后天天来。”
贾环瞧了一眼画屏,笑着道。
贾环吃完饭,画屏把他未吃完的点心与小菜放在食盒里,送他回去的时候仍给他带上。
路上贾环与画屏说话,三句话她倒是有两句不回的,贾环知道她在忧心王熙凤,因而也不放在心思。
贾环与画屏回到赵姨娘的院子,远远地便看到了贾政的身影。
贾环对画屏说道:“姐姐先回去吧。”
画屏也看到了贾政,知道他今晚歇在赵姨娘处,因而红了脸,把食盒交给小吉祥便走了。
贾环回到屋里,赵姨娘正在伺候贾政吃晚饭,见贾环进来了,忙给他使眼色。
贾环会意,从小如意手里拿过来书,捧到贾政面前,道:“父亲安好。儿子去大太太那里了,求让她教儿子几个字。”
对于这个长嫂,贾政是非常敬重的。
一来她出身不俗,父兄皆为朝中栋梁。
二来她为人温柔和善,又十分孝敬老太太,待府上众人也都不错。
三来她未出嫁之前,便是远有名气的才女,贾政一介书生,自然推崇才女了。
贾政脸上的严肃收了几分。
他见贾环这么晚才回来,原是有些生气的,但一听原因,又见贾环捧着书,这才消了火。
点了点头,贾政道:“大太太出身清河崔家,以学问见长,你向她请教,倒也合适。”
想起听老太太提及大太太身上不好,贾政又问了一句:“大太太身体如何了?”
贾环回答道:“这几日精神好了些,饭也能吃一点了。”
贾政点了点头,贾环这才坐下。
贾政又道:“识书认字虽好,但也不可打扰了大太太的休息。”
贾环忙站起来,道:“是。”
贾政留宿,厨房里送过来的饭菜比平日里精致些,贾环虽在崔夫人处吃过了,但也陪着吃了一些。
不一会儿,见贾政放下了筷子,贾环也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告辞。
贾政挥挥手,贾环便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小屋子。
赵姨娘一个妾室,她的住处只有三件小屋里,中间算是客厅,贾政来了便在这里吃饭,她平日里也在这里做做针线。
右边是她的卧室,左边便是贾环的住处。
贾环养在她身边,她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贾环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倒有些不便了。
贾政不喜欢她要东要西,因而她也不敢开口,只是这样混住着。
“环儿经常去大太太那?”
贾政突然问道。
“是啊。”
赵姨娘点点头,道:“老爷您是知道的,我不识字,也教不了环儿哥。大太太出身大家,又有才华,环儿哥因而去的勤些。”
贾政喜欢看书,更喜欢下面的人也读诗书,赵姨娘自然顺着他的喜好去说,虽然她并不知道贾环每日去崔夫人那都做了什么。
贾政点了点头,面上有了几分喜色,捋着胡须,说道:“想不到除了珠儿以外,环儿也是个爱读书的。”
“他现在都在看什么书?识了多少字?”
贾政问道。
赵姨娘噗嗤一笑,撒着娇,声音像是化不开的蜜:“老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明知道我不识字,还故意揭我的短。”
一边说,一边去解贾政的外衫。
贾政老脸一红,也不再问贾环的识字情况了,搂着赵姨娘便滚到了炕上。
次日清晨,赵姨娘没来喊贾环起床,这种情况下,贾环便知道贾政今天早上与他们一起吃饭。
因而也不等丫鬟们来伺候,便麻利地穿好了衣服。
端端正正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见贾政从里屋出来,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赵姨娘跟在他的身后,虽是个生育过的妇人,但脸上的娇羞还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
贾环连忙站起来向贾政请安:“父亲安好。”
贾政敛了笑,板着脸点点头。
赵姨娘轻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背,贾政面不改色,贾环也只当没看到。
丫鬟们端来了饭菜,赵姨娘伺候着贾政吃饭。
贾政见桌上有火腿炖肘子,便夹了一块给赵姨娘,道:“你喜欢吃这个。”
贾环巴拉着自己碗里的饭,低头吃饭不语。
正吃着饭,贾政道:“今天太太的内侄女过来,你就别往那边去了。”
“是那个叫凤儿哥的?”
赵姨娘做事素来是不着调的,平日里王夫人看在贾政的面子上并不理会,那日王熙凤来了,赵姨娘仍是如往常一般。
王熙凤见了,便笑着说:“知道的呢,说姑妈嫁的是国公府,不知道的,还以为嫁的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家里。这番做派,别说是在其他官宦家里的,就算是在我们王家,也是要打出去的。”
三言两语,便将赵姨娘闹了个好大的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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