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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到崔夫人屋里时,崔夫人正与几个丫鬟打着牌,见贾环来了,一个小丫鬟便退了下去,贾环见此,便坐在她的位置上,陪着崔夫人打起牌来。
崔夫人摸着牌,头也不抬道:“今天怎么下学这么早?”
贾环道:“听说今天有贵客原来,所以提前下了学。”
崔夫人瞧了他一眼,又问:“怎么,你很欢喜那远客?”
贾环摇了摇头,他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杀了贾雨村。
贾环想不明白,荣国府在贾雨村最落魄的时候接纳他,并且帮他谋了官职,这种恩情,可谓是再造之恩了,可为什么,贾雨村会在荣国府败落时落井下石?
甚至不惜对荣国府赶尽杀绝?
数十年相托,竟养出了一个反咬人一口的白眼狼。
“环儿,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崔夫人打出一张牌,似笑非笑:“眼见他朱楼起,眼见他宾客至,眼见他——”
“眼见他楼塌了。”
贾环接道,两只眼睛看着手里的牌,怔怔出神。
“聪明。”
崔夫人捏了捏贾环的小脸,笑着道:“环儿哥,你还小,一切都来得及。”
织锦从外面走进来,道:“我来迟了,太太打牌也不叫我。”
贾环回神,道:“织锦姐姐来的正好,我不会玩,姐姐陪太太玩一会吧。”
贾环从座位上退下,站在崔夫人身后。
许是因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崔夫人整个人通透了许多,她病好之后,与贾赦贾琏畅谈一番,贾环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知从此以后,她不再纠结贾赦晚上睡在谁的房里,也不再伤心贾琏不喜读书。
她甚至给贾赦又挑了几个小妾,整日里把贾赦缠的脱不开身。
关于贾琏,她索性不叫他再去读书,只捐了个官职,便打发他出去学做生意。
贾琏出去做生意之前,崔夫人还把贾环叫来了细细问询了一番。
贾环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略提了一提,崔夫人笑得狭促:“你如何得知的?不要诓我,四书五经里可不讲这些。”
还未等贾环答话,崔夫人又吩咐了下去,叫贾琏按照贾环的思路去做生意。
几年下来,贾琏倒也历练了不少,只是这婚事,一直拖着没有定下。
织锦曾问过崔夫人的意思,崔夫人只是笑着说:“急个什么!我等的人还没到。”
崔夫人整日里打打牌,看看小曲,实在闲了,便去贾母那逛上一圈,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坦。
从即将病死,到现在的容光焕发,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可看她的脸,又是贾环所熟悉的那张脸。
只是那张脸上,比以前多了些朝气蓬勃,眼里也明亮了许多。
贾环几乎可以确认,崔夫人的芯子换了一个人,或者如他一般,有着一番奇遇。
他能感觉得出来崔夫人,崔夫人也能觉察出他,二人都是聪明人,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问,若有一人遇见了疑惑不解的事情,另一人便帮着开解。
两年下来,默契更胜从前。
今天贾环也是如此。
贾环恨贾雨村,恨他逼死了赵姨娘,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贾环想去梦坡斋,告诉贾政贾雨村是个什么样的人,告诉他贾雨村心如蛇蝎,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去梦坡斋之前,他又来崔夫人的屋里,他习惯了做事之前与她相商,听听她的意见,这仿佛成了一种依赖。
崔夫人打出一张牌,漫不经心道:“人微言轻,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贾环握着的拳握紧又松开,道:“是我欠思虑了。”
一想起上一世赵姨娘死在他面前的惨状,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崔夫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抽出打牌的手,揉了揉他的头,道:“走吧,咱也去瞧瞧姑奶奶的女儿是何等人才。”
贾环身体微微一僵,拿掉她的手。
崔夫人哈哈大笑:“才多大点,这就知道害羞了?”
贾环曲拳轻咳,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太太要等的人到了?”
崔夫人眉毛一挑,道:“若是你,你更中意哪个?”
贾环道:“太太又说笑了。”
无论是神仙似的林妹妹,还是山中高士的宝姐姐,都不是他能宵想的。
贾环没有跟崔夫人一起去瞧黛,出了屋子,便与崔夫人分别,去找贾珠。
贾珠在张怀瑾的调养下,身体虽然时好时坏,但到底保住了命。
贾珠病病歪歪,强撑着身子,考中了进士,贾母又动用了以前的老关系,将他编进了翰林院。
贾赦只有一个虚职,贾政是五品小官,唯有贾珠还有些发展前途,荣宁两府皆以他中心,倒叫身体不是很硬朗的他更加力不从心了。
贾珠思及未来大势,他一人独撑荣国府压力太大,二来他身体也不好,便动了培养他人的心思。
贾琏年岁相当,但早早地被崔夫人打发去做了生意,宝虽有灵气,但不喜八股文章,贾珠好话说了千遍,他也只是不听。
贾珠便只好把目光放在贾环身上,好在贾环是个喜读书的,听教他的先生说,进步神速,有望蟾宫折桂。
贾珠听了,又喜又忧。
喜的是,以后终于有一人可以帮他分担家族。
忧的是,贾环是个庶生的。
到底不跟自己同出一母,又素来不与太太亲近,若是长大翅膀硬了,只怕也是一个不好拿捏的。
怀着这种忧喜交加的心情,贾珠看贾环的目光越发复杂了。
贾环先施了礼:“大哥哥好,大哥哥身体可好些了?”
贾珠咳嗽一声,手帕掩着唇,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不跟先生好好念书,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
贾环道:“有件事想请大哥哥的示下。”
“你说吧。”
贾珠抿了一口茶,看着面前气度不在宝之下的贾环,目光变了几变。
虽然说人微言轻,可总要说了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贾环的眸色闪了闪,道:“听人说,林姐姐的先生到府上了。林姐姐的先生,我倒是听外面的人说过几句,他因徇私舞弊、结交官绅被人参到了圣上那里,圣上龙颜大怒,将他革了职,这才做了林姐姐的西席。”
贾环一边说,一边去瞧贾珠的脸色,见他沉吟不语,便知他在思索自己所说的话。
只盼自己说的话他能听进心里,好歹劝一句父亲,叫他不要帮贾雨村谋求起复。
过了半晌,贾珠问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那贾雨村既然是林妹妹的西席,想来他的人品与才学是得了姑丈的认可的,若是不然,也不会将他聘了回去。”
贾环并没有回答贾珠的问题,反而道:“大哥哥既然在翰林当差,想来折子也能窥探一二的,大哥哥不妨找来折子瞧上一眼,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环唯恐贾珠信了贾雨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帮他起复事小,若因此惹来了圣上的不喜,那才是大事。”
贾珠一怔,很快又回神,定定地瞧着贾环,想要从他看似恭谨的态度上分辨一二。
贾环目光明朗,不卑不亢。
贾珠收回了目光,最终道:“此事我知道了。”
没说去做,也没说不去做,态度两可。
贾环也不多语,见好就收,又问了一些四书上的经义,便离开了贾珠的院子。
贾珠瞧着贾环远去的背影,握着的拳头陷入肉里,若是宝有此心计,该有多好!
贾环回到赵姨娘的院子时,赵姨娘已经从贾母的屋子回来了,正坐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着贾环。
见到贾环,便直拉着他讲林姑娘如何如何的好看。
赵姨娘说了半天,才发觉贾环今日比平时回来要走,于是又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贾环摆摆手,道:“没有。”
林姑娘到了,宝姑娘也不远了。
那个跟他玩牌时嘲笑他的莺儿也要来了。
想起前尘往事,贾环的嘴角抽了抽,那时的自己确实孩子气,莺儿虽然是宝姑娘的丫鬟,却没学来宝姑娘一丁点的成熟稳重。
两个孩子气的人吵来吵去,后来还引得王熙凤狠狠说了他一通。
如今王熙凤没有嫁成贾琏,自然没有机会再去骂他。
王熙凤瞧不上王子腾给她选的那些夫婿,求了王子腾,将她送入宫中,想要搏一个大造化。
元春也在宫中,在甄贵妃那里做女史。
甄贵妃无子,是有意用元春拉拢皇子的。
可惜甄贵妃在夺嫡上面压错了宝,最终登上皇位的是默默无闻的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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