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大教堂。
十月的王都冷的让人跺脚，除了因为即将到来的社交季而忙碌裁缝与贵妇们，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下出门。
往日热闹繁复的教堂也冷清极了。
“没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祷告。”
比尔嘟囔了两句，缩了缩脖子，单薄的牧师袍抵挡不住这能冻死牛羊的寒冬。
今天实在太冷了。
正当比尔打算离开教堂回家去享受温暖的壁炉时，告解室对面却来一个男人。
见鬼。
牧师无声咒骂了一句，打算随便应付两句了事。
“牧师，我有一个秘密。”
来人的声音很低沉，略有些沙哑。
透过告解室的黑纱，牧师隐约可见对方穿着得体的西装，胸前别着黑玫瑰。
他看起来像刚参加了某个葬礼，可黑玫瑰实在太过奇怪了。
谁会在别人的葬礼带上这样一朵花？
牧师奇怪的想。
帽檐遮住了他的脸，依稀能见他的下巴和小一片苍白的皮肤。
他看起来并不虔诚，甚至连十字圣号都没有比划，这让牧师感到傲慢。
“上帝会听见你的忏悔。”
尽管对方的态度激怒了比尔，但为牧师，他仍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的无礼。
毕竟，这看起来像个有权有势的家伙。
“不，牧师，我不想忏悔。”
男人平淡的说，“我只想向神倾诉。”
他的声音悠长而平淡，就如同古老的恒河，始终毫无波澜的，向遥远的方向缓慢流动，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牧师因老迈而耷拉下来的眼皮一瞬间全被惊愕撑开了。
“神不允许你这样做！”
年迈的牧师气愤的说，“你应该立即停下脚步，让罪恶终止！”
他沉默了一会儿，朝牧师道，“你错了。爱上他是神的指引，我只是遵从了神的指示。”
偏执的回答让牧师无言以对，只能气愤的反驳这大逆不道的言论，“神不会指引一个男人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他并不搭理牧师。
“可他死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而又缓慢，没有啜泣亦无悔恨自责，冷静的像门外的北风一样，从这头遵循着古老而永久的轨迹吹向另一头，始终凛冽而冰凉。
牧师的脑海里却无端浮现了一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睛。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死，当初就不该让我爱上他。”
“……”
牧师不敢想象，竟然有人胆敢在庄严神圣的教堂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神的尊严！
就在牧师站起来准备找人将这位看似显贵的男人轰出去时，教堂的门被推开了。
两位身形高大的仆人朝他微微躬身，“牧师，我的主人想独自祷告。”
比尔牧师想狠狠谴责这一群胆大妄为的家伙。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他并不想因为一个疯狂的男人惹上麻烦。
牧师走的时候还献媚的替他关上了教堂的门。
四周安静下来。
圣耶稣静静地矗立在教堂中央，用悲悯俯视苍生，在昏暗烛火下，耶稣始终仁善的眼神也晕染了一丝绝望的孤寂。
他从告解室里走出来，以一种的绅士特有的优雅姿态站在神像前。
“艾伦，如果你要死在我之前，当初就不应该勾引我。”
他至今不敢相信，那个在寒风中向他伸出手的洋娃娃就这样长久的，沉默的躺在冰冷的泥土下。
……
被白雪覆盖的寒冬，衣衫破缕的男孩瑟缩着蹲在父母的尸体边，他身上没有一个铜子可以为父母购置一块破布，只能蹲在他们身边守着。
一辆精致的马车呼啸而过，带起朔风阵阵，让男孩几乎以为自己将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马车上下来一个小孩。
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精致的洋娃娃。
洋娃娃朝他伸出手，蕾丝繁复的袖口里伸出的手修长而洁白，指甲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圆润干净。
“你要做我的仆人吗？”
他视线往上，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在漫天白雪衬托下，透亮的惊心动魄。
这是他短暂贫瘠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一双眼。
……
他勾起唇线，预示疯狂的弧度。
“艾伦，如果不能狠狠艹/你，那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
耶稣的脸溅了粘稠的血，顺着雕塑滑落，滴在烛台上，熄灭了微弱的光。
枪响声惊飞了教堂外枯树枝上的乌鸦，在灰雾的天边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剪影……
……
教堂又恢复了寂静，远处隐隐传来合唱团吟唱第89首赞美诗。
是何等稀奇的救主舍弃荣耀忍辱受苦
虽然我有无数罪恶主给我恩典真是多
主寻我时我是罪人毫无善行在于我身
今在救主所流宝血洗我一切污秽罪迹
耶稣是我救赎恩主是我先知君王祭司
赦罪恩典是祂所赐我将一切奉献耶稣
我岂可以不赞美祂我灵魂有唱歌欢喜
赞美我的救主大爱世世代代永无尽期
……
他再次睁开眼，庄园大管家彼尔德早已在旁静候，“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从神像前站起身，从彼尔德手里接过来自康坦思家族位于弗兰郡的庄园地契说，“那就出发吧。”
昨日死亡历历在目。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天主因垂怜而宽恕他的死亡，赐予他重生的机会，甚至允许他带着记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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