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江南,草长莺飞,万物显现生机。
挟着一树烟雨的梨花杏花尚在招摇,牡丹芍药早早吐露的花苞就已初绽,柳絮团团被风吹散,洋洋撒撒地布在绿油油的景色里。
细雨初停,春水同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伴着清绿如墨的山,以及绽放的百花,共同绘上一副锦绣江南图。
而那栖息于小桥流水边,好久不见主人归来的百花楼的对面,小小的、乌瓦粉墙的鲜花铺子在闭门半月后,不知何时开了。
九尾砂从里屋走出,刚还在感叹江南比之于洛阳暖和不少,可以为脱下冬装换春装而欣喜的她忽然疑惑道:“对了姑娘,你这店里怎么空荡荡的?只剩下花架子却不见鲜花和花瓶?”
尹纤纤也从里屋走出,但见原本摆满五色鲜花的店里,只剩下左右两排木制的阶梯状花摆子。
因为花架上面不放一物,染上了一些灰尘,使得这个店铺空旷黯淡许多,忽显一股子衰败萧条的气息。
虽然对此场景,不会有多少好心情,不过尹纤纤还是摆了摆手,不怎么在意地道:“我把花送到了洛阳花市上去卖,你去花市收尸的时候,看到的花就是我的。想来你应该联系过洛阳的暗卫,叫他们把花带回来吧?”
尹纤纤说着,转身用木叉竿撑住窗子,好叫外面的风吹进来给这潮闷的屋子换换气,因而没有看到沉默的九尾砂的表情。
尹纤纤手毫无察觉地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几日,这儿是不是有回过潮,只因布着灰尘的屋子里居然还有一股湿漉漉的木头霉味。
而尹纤纤始一支起窗户,窗外便一下子扑棱棱地涌进数十只黑色的信鸟。它们簇拥在尹纤纤身上和面前,好像一团黑色的云,这些鸟不断地调整着头部,用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尹纤纤,有几只一反沉默地鸣叫了几声。
这些信鸟在外头等了好多天,隐蔽在树洞或者少有人去的阁楼中,同野鸟一道寻寻食,每日都眼巴巴地瞧着花店铺子的窗户,只待哪一日它打开了,好结束它们为期近半月的野鸟生活。
然而它们等了一天又一天,迎来一只又一只送信归来的兄弟,也始终未见主人归来。
经过训练,这些信鸟绝对不会簇拥在一起惹人注目,因而这些日它们分别混入附近的各个麻雀群中,以恐吓麻雀并抢占这些野鸟的窝为生。虽然过得比往常清苦了些,但到底还算顽强地活下来了。
当一察觉看守在花铺外的放哨鸟有了动静,它们便接连着鸣声传哨,迅速集合赶来了。
毕竟得以一见到主人,得以一回自己的金屋子,鸟生感觉又再次变得幸福了呢~
而尹纤纤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幸福,她抚摸着停于手背上的玄羽信鸟,看着每一只小鸟脚上绑着的青色竹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说起来啊……般若殿中积压了好多事务等她处理呢……
尹纤纤吸了口气,认命地将手上的信鸟赶下,打算抬手招呼九尾砂搭把手,先去将竹管取下再好好喂这些黑色的小家伙一番后再说。
转头却见九尾砂揪着小手绢,微微低着头,正挤着她养出的双下巴,一副不知该不该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
九尾砂见尹纤纤发问,只能犹犹豫豫地说道:“姑姑娘……我这儿有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您要听哪个?”
尹纤纤直觉不对,瞧着心虚的九尾砂,终还是迟疑地开口:“坏消息。”
九尾砂啧吧了一下唇,咽了咽口水,困难地说道:“坏、坏消息就是……我没有让人把鲜花带回来……”
九尾砂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来,圆润的小脸已经羞愧得通红。
她话一说完,便抬头去瞥尹纤纤的脸色。
但见尹纤纤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极为缓慢地开口:“无妨……左右也就是些花,也就是一些稍微费心打理过的花儿罢了……”
话虽如此,尹纤纤却默默地捂住了心口,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九尾砂见状吓了一跳,仓忙扶住尹纤纤,问道:“姑娘,怎么了?您受伤了?”
尹纤纤摆摆手,缓了缓后道:“无妨,只是废了上善诀之后,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哦,那还好还好,只是废了……嗯?!”
九尾砂难以置信地看着尹纤纤:“等等,废了什么?是我我我听错了?姑娘你,废……废了啥?”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心法这个东西是能说废就废的么?尤其这还是紫元夫人传授的心法,连着修习者的心神和武艺,若非遭受身心重创,导致武功尽失,如何能说说毁就毁?
九尾砂知道,姑娘最为厉害的本事都是由着那套神奇的心法衍生而出的,紫元夫人曾说过,这心法融汇天道自然,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修行者不仅能凭此习得超乎常人的武艺,更能延年益寿乃至于永葆青春。
比如紫元夫人能看上去那样年轻貌美,就是那功法缘故。而夫人她其实早已不是那么年轻了,只是方诸山上无人知晓她的年纪,就是山上最老的那个婆婆也不知道。而紫元夫人的母亲,也就是姑娘的外祖母,据说便是靠着这心法羽化成仙的。
虽然成仙这事极有可能是大人哄小孩子说的话,但是在九尾砂的心里,那心法已经是神仙书一般的存在了。
此时听闻姑娘轻飘飘一句话间便掷出这般吓人的消息,九尾砂快要哭了:“姑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您身体还好么?真的没事么?都怪我,我应该早一点知道的。您快去休息,快去修养吧!”
尹纤纤摆了摆手,淡淡一笑:“你别慌,我自己有数的。心法废是废了,只是功力倒是不退反进了。”
她说罢后,不由轻轻一叹。
尹纤纤猜想,或许上善诀在修行的过程中,本就是需要破而后立的,而她当时为了寻回情绪而狠下心废除先前所练功法一事,竟然阴差阳错地同了心法的本意。
记得从前年少无知的时候,尹纤纤她便同母亲抱怨过那心法的不人道:难道所谓天法自然还容不得人的情/欲么?既然情/欲存在于人世间多年,自然亦有存在的道理,怎么可能为道法所不容呢?
现在想想,便知道心法其实并未抛弃这些,只是犹待她堪破罢了。
而那时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母亲并未直接回答她,只道下山入世后她便能懂了,等在山下有所了悟,自愿修习心法的时候,她再修习不迟。于是母亲将尹纤纤托付于大理故交,由了她开始自己的俗世岁月。
在大理过了三年后,有一日发生一事,叫尹纤纤忽然心灰意冷,觉得这世间繁华也不过如此,所谓七情六欲也实在令人苦恼,世间八风更是让人心被煽惑动摇,是以情愿修习那心法,压制情绪,以平和之心看待世间俗事。
的确,人宁静平和的时候能看透许多曾经让自己十分不解地东西。但是因为过于年少,还未领悟透尘世道理便修行这心法,很容易让平和宁静转为淡漠和不近人情。何况既然生存于世俗,与人交往,少不得需要学习人情世故的。
尹纤纤曾经不以为意,认为无须同周围外人过分结交亲密,而她凭借着伪装模仿辅之以为人的一些道理,与人相交时却也不会叫人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尹纤纤有时候也会发现,心绪太过平和是件很奇怪的事,它给人以一种茫然空虚,正如丢了大部分情绪的人其实本就比常人要缺一些东西的。
现在想想,其实换做现在的尹纤纤而言,是做不到只因迷茫想要寻个真相就废除练了近六年的功法的。
但是之前的尹纤纤可以,因为于她而言,得失什么的是不太重要的。而她之所以去做一些事,不过是因为她相信其中的道理是对的,所以才毫不犹豫毫不后悔地去做。
正如那日临到雪山脚下的时候,她知道只有真情实意地对待朋友,朋友才能真情实意地对待自己,是以才会反省曾经的所所为,反省上善心法是否真如王怜花所说的那样一点都不好,才会犹豫片刻便废了按照心法上修炼的功法,真真正正地同王怜花所说的那样可以生恨亦可以生爱,由此再去交心……
尹纤纤想到这儿,思绪断了一下。
有些事,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尹纤纤回过神,瞧见九尾砂担忧的模样,淡笑道:“‘破立’一词本就源于道家白日飞升的传说,是以上善心法修炼一段时日后要废除功力才能更上一步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呀。”
“真的是如此么?”
九尾砂疑惑道,“可是为何我先前不曾听姑娘说过?”
“我也是近日才悟到心法第三层的……第三层,是堪破第二层的’息’与第一层的’生’而来的再一次的’生’。”
尹纤纤瞧见九尾砂依旧不信的样子,干脆进一步同她道一些深奥又含糊的东西,好叫这丫头听不懂后不再纠缠此事。
她摸了摸九尾砂的发,道:“在心法里,这些’生’与’息’相互盘错,虽然每隔一层便会重复一次,但这二层之间却又绝不雷同。第三层远比一二层更高一阶……就像我虽恢复曾经压制道情绪,突破’息’之心法,但我的脾气不会变回幼年那样,我的丹田却比练第二层时更阔一步。”
而之后,到第四层‘息’,估计是要堪透第三层的‘生’才行,而那时候的七情六欲许是又要再次被封闭。不过这些猜想倒不必同九尾砂说了。
九尾砂闻言后,果真懵了,她问:“那……这是好事咯?”
九尾砂随后又捉住了一开始担忧的重点,忍不住问:“既然是好事,那为什么姑娘要捂心口,是哪里不舒服么?”
“不,难得找回情绪……”
尹纤纤说到这,捂着心口,忽然对九尾砂森然一笑:“我只是单纯在感受因失去而导致的心痛的感觉。”
九尾砂闻言张了张嘴,咋吧咋吧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尹纤纤停止开玩笑,叹了口气,但问道:“那,更坏的消息呢。”
“更坏的……更坏的……”
九尾砂嗫嚅到这儿,忽然“嘤”了一声,悲伤地大叫道:“姑娘,送春鸟我也没带回啦!我来不及收信就被王怜花捉了啊!”
者有话要说:
不怪可怜的尾砂童鞋。在时间线上,九尾砂的确是还未收信的时候就已经浪到地宫了。下章预告:尹纤纤:***,人带回来了,很好,但是,花呢?!***(新上场角色):老大……要不我们别开花店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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