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妙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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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飞快，春分后十五日，便是清明，万物洁齐而又明净。

尹纤纤的甜点铺子已经开张了，但是除了熟人，店中根本没有几个顾客。尹纤纤早已习惯于此，然而店中的其他人却少不了唉声叹气一番的。

怎么能不叹气？怎么能不惆怅？以甜秃子的手艺，尹纤纤的容貌，招徕不了客人才不合理吧。

九尾砂和上官雪儿想尽法子地去招揽客人，这两日，她们因着参与其中，自然不能甘心自己的努力却换不来一丝成果，更不能容忍好吃的甜点卖不出去，因而比尹纤纤还要对店铺上心。

不过尹纤纤想，倘若客人真的变多了，或许就又该有其他忧愁了。比如甜秃子就一个人，而且他做惯了精致活，做出的甜点喂饱那两个丫头还行，客人一多，可能会难以招架应付了。

尹纤纤近日变得非常地随性，或许是因为这季节变得凉爽舒服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多了其他人替她着急担忧店铺的缘故，她反而不再为没有客人而忧虑，而是踏踏实实地听了甜秃子的话一点点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

开甜点铺子和开花铺子不一样，前者要做的事情显然要比后者更多些的。不过，尽管事情变多了，这甜品铺子的事于尹纤纤而言也不过是忙里偷闲。

道上的事，般若殿的事，吞并青衣楼的筹划……桩桩件件需要费心费力。是以开个小铺子，过过平民百姓的生活，也算是一件闲趣。而闲趣的事往往加之不了尹纤纤太多压力与焦虑。

想着清明已到，甜秃子前一日提及要做艾草团，尹纤纤左右无事，便独自趁着清晨时候带着竹篓，去山间那片土地上采摘艾草。

春日山间，自然别有一番清闲美好之意。山花山草蓬勃而发，泥间亦出现小兽痕迹，鸟鸣阵阵。

身背竹篓，手提小锄，身着便装素衣，尹纤纤的脚步都显得比往常要轻快些。

甜秃子同尹纤纤说过，若要做艾草糍、艾草团，就要以艾叶最嫩的地方来摘，只因老叶多苦涩，少芳香，是以取艾叶新生多顶端为好，而新叶又属清明之前的最嫩，此时采摘，自然恰时。

艾草不仅生于山上，荒野之中，道路两旁也能瞧见，春雨之后，艾草初初长起，嫩绿得很。尹纤纤不需要挑太久，随手一采便是嫩嫩的一搓艾叶，她慢悠悠地采着，走着，自山下至山谷，一会儿时间便摘满了背篓。

尹纤纤原本就喜欢在山间采花摘果，如今携了一身艾香，心中愉悦闲恰，一时留连山中，犹有未尽之意。回途中路过一片竹林，出于好玩心思，又挖了些春笋。

清明前后也是挖笋的好时节，其中，属未冒头及刚冒头的春笋最鲜嫩，再多出头一些多春笋就显老显硬，然而竹林之中，泥土落叶覆盖，竹鞭偶尔隆出地表，易被错认，因此发现春笋并不是件易事，更何况挖笋时亦有些技巧，诸如不可伤及笋与竹鞭之类。

好在尹纤纤虽不常挖笋，但知晓其中门道，又曾移植过诸多名花，因而只将笋当做名贵药材花木来处理，就这样小心挖了三个，擦了擦额间汗，尹纤纤过足了瘾，才抖落了春笋上的尘土放入背篓，理了理头发和裙子，起身要离开。

清风带着湿润的晨气，吹过竹林，也送来生人气息。

尹纤纤顿步而立，微微侧头，瞧见一人徐徐走来。

那是一个身披袈裟，上了年纪的和尚，尹纤纤看出他有武功在身，但气息平和并无恶意，想来也只是趁着清晨的时候来此散步，因而她同那位和尚错身之前，双手相合一礼，便不做多想地离开。

哪知和尚却顿了顿，随后唤住了她：“这位施主，请留步。”

尹纤纤略有诧异，回过身问：“大师有事么？”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对尹纤纤道：“贫僧瞧这笋和这艾叶瞧着十分不错，艾叶片片柔嫩，春笋也十分新鲜，不知施主可愿出售于我？”

出售？

说实话，听到这一问题，尹纤纤的思绪有一瞬间转移到买菜这一生意上过。

不过随即她便笑着打消了这念头。

菜比花可更要求新鲜，也更难保存，她连花都买不好，更遑论卖菜？

至于手中的这些艾叶和笋，本也就是她随意摘着挖着玩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她也不知道如何卖，因而尹纤纤大方道：“大师若要，我赠与您便是，不用买。”

“这如何好意思？”

“无妨，”尹纤纤道，“我本也是当了闲事去摘的，大师若要便拿去罢，我一会儿再去摘些就是，并未费多少力。”

中年和尚闻言，瞧了瞧尹纤纤，随后思索片刻后道：“施主摘的这些艾叶可是为了做清明果子来过寒食？贫僧别的不说，做的吃食倒还不错，施主不要钱财，我却也绝不贪你，若不嫌弃，待我将这艾叶做成清明果子，回报于施主可好？”

他说完，担忧被人误会，又道：“贫僧法号苦瓜，小寺就在山腰，施主沿着这竹林小径向上便能寻到。”

尹纤纤闻言，略有诧异，这才道：“原来您就是苦瓜大师，听闻您的素菜天下无双，而且常人难以一尝，有此机会，我又哪敢嫌弃？”

尹纤纤说话时总给人以一种真诚的模样，苦瓜大师的素菜素来被人称赞，但即使被赞叹过无数次，同样的话自美人口中以说出来，还是让苦瓜大师感到十分高兴的。

竹林中又是一阵风吹来，这次的风比先前的风要更大更凉些。

二人均是看了看天空，但见原本迷蒙的天空之中又飘来大片的云。

春月的雨素来是说来就来，当真不给人以一点点的防备。

“瞧这天，怕是又要落雨了。施主不妨去庙中稍停歇，等雨过，或是借把伞再走？”

尹纤纤也的确没有带伞，而她也不喜欢被淋湿，能有一地方稍歇，自然很好。

于是她道：“好，那便麻烦大师了。”

“不麻烦，有缘为客。”

苦瓜大师伸手道，“这边请。”

尹纤纤点头跟上。

尹纤纤是路经这片竹林，是以并不熟悉这块地方。她也是跟着苦瓜大师之后，才晓得这片竹林之大之深，林中寻到一溜石阶，拾级而上，直至山腰，便是一寺庙。

刚到目的地，春雨便淅淅沥沥地落下，惊得一只芳草上的山虫蹦跳到草里不见。

寺庙山门开着，有一个洒扫的小和尚瞧见苦瓜大师，走过来道：“师父，无花僧人已经在禅房等候多时了。”

苦瓜大师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不过笑容当中又夹杂了些许疑惑：“奇怪，他来又是做什么”

小和尚只道不晓得。

而尹纤纤知晓苦瓜大师有客人，本也没想过久待，开口道：“既然如此，烦请大师指路厨房，我将这艾草留下，再借把伞便就离去了。”

苦瓜大师没有留她，只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随后要小和尚带尹纤纤去厨房并去拿伞。

“好的素菜亦需要好的食材。”

苦瓜大师真心实意地道，“今日不凑巧，施主改日来，我定做上清明果，赠与你一品。”

尹纤纤只笑着道了谢，心中倒并未想过再次登门，她本也不擅长与人交往，更遑论特意来这讨一口吃的了，是以她只将苦瓜大师的话当做一句客套对待。

苦瓜大师没有多留，便去了禅房，留下小和尚与尹纤纤。

而尹纤纤给了艾叶，借了伞后便就离开。

山风微微凉，看看空空的的竹篓，又瞧瞧已经掩映在竹林中的山门，尹纤纤摇头失笑，随后只撑了伞，再次去摘艾草去了。

毕竟今日便是清明，空着一个竹篓回去实在不好同甜秃子交代。山下田间自然也有艾草，只是尹纤纤也不好在他人田间采拾。是以便继续去了方才的山谷，伴着落雨徜徉其中。

即使第二次去山谷采摘，也不能损耗尹纤纤心中的丝毫愉悦。她再次获得情绪未多久，总是觉得一切都有一番新鲜劲。

待尹纤纤第二次采满艾叶回去，路过竹林，手执油纸伞，自然无法挖笋。但是还是在那片竹林，尹纤纤又遇到了一个僧人。

这是一个，貌若好女的少年僧人。

该如何形容这位呢

唯曰，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只见他身着一件月白色僧，雨落尘土，却不曾有丝毫泥浆溅上他的的衣摆与鞋尖，当真可谓出尘一说。

而眼前的僧人神情温和平静，手持佛珠，静立于竹林时，周身似有柔光笼罩，恍惚于下一刻便将乘风而去，风姿之飘然潇洒，当世少见。

其之月韵霞资暂且不谈，尹纤纤她首先还是为僧人的容貌所吸引。

那张脸，呵，当真美好得惹人想要扒开那皮囊看看呀。

尹纤纤歪了歪头，瞧了瞧少年僧人，但见他的寒目也看了过来。

竹林之中，看似不染风尘，超凡脱俗的白衣男女相望片刻，随后又平静地偏了头去，但闻内心深处发出一声轻嗤:“呵。”

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