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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跑哪去了?”
施钧洋追到一楼,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走到九班门外看了看,依旧没有找到人。不是,他这是在操什么心啊……施钧洋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楼上了。
楼梯口旁边的洗手间一侧,郗白贴着瓷砖墙垂下脑袋。虽然不知道施钧洋为什么要追过来,反正他攒了一个礼拜的勇气已经在踏上楼的时候用光了。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甚至还比最早他们不认识的时候更糟。
这么想着,他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了一层水汽。
“都堵在这儿干嘛?”
殷染走到班门口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正仰着头和祁川说话,表情有些失落但又带着执着,周围不乏有看热闹的众人,她观察了两秒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各路视线的中央,站到祁川边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祁川,进班我跟你说个事。”
少年嗯了一声,淡淡地看了一眼告白者就转头进班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殷染侧过头与这位学妹对视了一眼,胜利者的优越、鄙夷和警告在短暂的对视中被她诠释了个透彻,殷染到底还是气势强的女生,学妹被她瞪得攥紧了手指。
情书被捏出皱褶,她最终悻悻地离开了。
当然殷染跟祁川其实没什么事要说,刚才那只是带着私心的解围。她进班就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倒是祁川在她三排之后灌了口可乐,破天荒地主动喊了她一声。
“喂,殷染。”
祁川扬声道,“谢了。”
上课铃声打响,殷染从书包里拿书的手顿了顿。她回头望向他,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施钧洋从后门走了进来,往祁川旁边一坐,于是她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你跟学霸怎么了?”
“你跟殷染怎么了?”
祁川和施钧洋默了两秒,同时开口问道。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啧了一声,不想多聊,聊不下去了。
心思各异的少年们坐在教室里,被化学配平题围剿,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在体感上被拉到无限长。祁川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施钧洋的笔记记着记着就跟不上了,他坚持了四十分钟,然后用最后五分钟抖腿转笔等下课。
但其实日子如果这么过,也是一眨眼就能过去好久,之前的两年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黑板上挂着三位数的高考倒计时,很快它就会变成两位数,然后他们走入考场,熬过两天迎来解脱,再后来他们就要各奔东西,奔赴下一阶段的人生。真正毕业那天,这座学校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旦跨出了这个校门,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无论后来他们怎么一笑而过,有的记忆永远珍贵,有的遗憾永远遗憾。
施钧洋望向黑板的目光下移了一些,落在了殷染柔顺的马尾辫上。遗憾当然越少越好了啊,他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抽了张草稿纸写了一行字推给祁川,提醒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刚才学霸大人上来找你,看到有人跟你告白就跑了。
祁川回神,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施钧洋又抬手写了几个字,他虽然八卦,但不想多掺和别人感情上的事,所以他说得夸张了点,实则点到为止,重在意会——
真是个小白兔的样子,看起来惨兮兮的,你抛弃他啦?
祁川看了看施钧洋的话,又把视线移回了黑板,撑着下巴假装继续听课,实则继续走神。等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他抽了支笔在纸上回了两个字,然后依旧做第一个甩手走出班级的人。
施钧洋定睛一看,简直气结。妈的这王八蛋写了个“已阅”,模仿施钧洋他老爸给试卷签字的模样,还写得奇丑无比。
“特么,老子不管你了!”
教室逐渐变得吵闹,施钧洋凭空狂吼,还有零星几个人在讨论祁川的那句“心有所属”。殷染低着头写笔记,写着写着就写歪了行。
哗啦一声,改正带被她拉到了头。
这段青春里有多少部分是可以被遮盖修正的呢?祁川依旧混过了一下午,在蓝狼杀过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继续这样周而复始的日子。无趣无聊的生活,唯一乍泄的光点被他自己拒之门外了。
但如果他可以狠心到底那也还好,偏偏他还不够狠,隔日午休祁川就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站在了器材室的门口,满脑子都是施钧洋的那句“惨兮兮”——小白兔眼睛红红的样子太有画面感了,他知道郗白是多么敏感的人,他肯定发觉自己在躲着他了。如果不明所以,这的确看起来像是一种无言的抛弃。
操,操,操,真他妈操蛋!
少年一脸踌躇地伫在器材室门口,直到赵海从里边打开门走了出来。
“哟。”
男人招呼了一声,“好久没来了啊。”
“赵哥。”
“郗白每天都来,我还在想你哪去了。”
赵海随口道,摆摆手就去操场了。而祁川却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他缓缓推门进去,随着逐渐变快的心跳走入隔间。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
郗白不在这里,体操垫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羽毛球拍和排球也分框装好,地上干干净净没什么灰尘,一看就是不久前才被打扫过的。阳光代替了男孩曾经常坐的位置,在水泥地上落下一个暖洋洋的光点。
失落的感觉太明显,祁川对自己无语到极点。他再也不随便吐槽影视剧里的主角们来去了,一旦有了特殊感情,所有人都容易变成傻逼。难受是他自找的,他拖了个体操垫坐下来,自嘲地想,搞不好郗白从今天开始就不来了呢?
祁川侧躺下来,行吧,在这里躺着比楼顶舒服很多。他望着窗外,等着困意来袭。一片不知道被风从哪里带来的银杏叶落在了窗台上,少年缓缓合上了眼。
然后男孩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浅眠中的人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长腿稍稍弯曲着,精瘦的小臂上有一根青筋微微凸起。他白衬衣的领子有些翘,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肚子上。郗白的目光描摹过他英气的眉眼,在看到他嘴角的青紫时呼吸一窒。
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呀。
郗白轻而又轻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调整着姿势,直到正好为他挡住了日光。
在他小心地挪动的时候,祁川的手指动了动。小小的屋子里安静得好像能听清呼吸声,再静一点就该能听见心跳了。那再静一点,再安静到什么程度才能听见他的声音呢?
男孩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盯着祁川手背上的一道短短的伤口,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心情,他还有再触碰一遍眼前之人的勇气吗?答案不言而喻。无论再来多少遍,他都会想要这么做,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还会心动。
他就是这么喜欢祁川啊。
一直呆在书包里的那盒创口贴被拿出来,郗白撕开一片,把动放到无限慢,无限轻柔。
他为他贴上伤口。
而郗白没想到,这场景到了这里还能迎来和上次一样的转折。祁川睁开了眼,直直地望向他。与上次不同的是,少年的眼中清明一片,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倏地缩回了手,郗白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匆匆低下头。
然后就是沉默,无声是煎熬,他胆战心惊地等着宣判,但祁川半天都没说一句话。郗白不知道祁川正在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把他拉入怀中抱紧的冲动。
等了许久,郗白没有等来什么宣判,而是等到了一只温热的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
“所以……”少年轻声笑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要随身带创口贴啊。”
郗白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对于决绝他可以忍着,对于温柔他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祁川不知道郗白正在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
最终祁川没有拥抱眼前的人,郗白也没有哭,小小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变成了甜蜜的折磨。郗白拿出一个本子,放在膝上一笔一划地写。
因为你总是受伤。
他给祁川看,然后没等祁川有什么反应,他又把本子抽回去添了一行字。他是真的被祁川惯坏了,他居然有勇气跟他这么说话——
不能不打架了吗?
郗白的眼睛里是装满了心疼和怨艾的,他自己不知道,祁川可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觉得心里的冰锥化成了一汪糖水。他在这一瞬间就觉得,还是这样吧,也不要用什么逃避的方式来伤人伤己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好,如果什么时候他憋不住了……那到时候再说吧,无非是被拒绝被推开而已。毕竟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人,祁川就觉得无所畏惧。
郗白现在要是说一句想要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他弄下来几颗。
“……好。”
祁川应道,“我尽量。”
能够得到这样的回应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郗白看着祁川没什么异常反而比之前更温柔的面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好意思明问。他还在纠结着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祁川朝着他靠了过来,他腿上一沉。
“困。”
祁川轻声道,“我睡会儿。”
谎言。他才不舍得把这种独处的时间用来睡觉,下午上课有的是时间让他补眠。他能感觉到郗白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嗯。”
又是那种脆弱到会被空气腐蚀的声音,祁川这回听得很清楚。
一只手轻轻地盖上了他的眼睛,为他遮挡光线。
这是祁川活过十八年,觉得人生中有幸留存的,最温柔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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