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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已是等不及应声,一位装扮似是府中哪位少奶奶的年轻女子便自顾掀了帘栊朝内而来。
这女子疾走几步到了众人面前,先朝上首贾母及黛一福,道:“我就说今日里怎的一大早就有喜鹊子在窗外啾啾直叫,原来是贵客上门。”
边说边走近黛身边,手拉了黛,上下细瞧一番后,朝贾母笑道:“怪道老太太心里口里盼得不行,果真是个标志人物。”
贾母笑指与黛道:“诺,这边是那‘凤辣子’,你妹妹好不容易远来,你这泼皮若吓坏了她,我可是不依。”
黛早在此人进房时就细细打谅过,此女不过妙龄豆蔻,一身华冠丽服,明丽非凡,打眼一瞧,恍若神仙妃子,头上簪着朝阳五凤挂珠钗,凤口衔着水滴状红宝,项上挂着金晃晃明灿灿赤金盘璃璎珞,合着她大张大合的动,环佩叮当,晃得满室明辉。
黛被凤姐儿带起身,听得她称赞,忙俯身请礼:“琏二嫂嫂谬赞。”
凤姐儿送了黛回坐,又与贾母回道:“可见有了这般可人儿的妹妹,我们这般的可再也入不了老太太的眼了。”
见贾母已是满脸带笑,又回身与黛道:“见了妹妹,才知往常老太太说我们是烧糊了的卷子还是抬举了,也不知我那敏姑妈是怎么个钟灵毓秀才能得了妹妹这般可人儿?”
一句话引得贾母忙开口:“这可才好,你可别来招我娘俩了。”
凤姐儿笑应:“是,是,是。都怪我一见妹妹,心里实是亲近,不妨说错话了,实在是我的不是,妹妹莫怪!”
这厢手倚在黛肩头,爽声问道:“妹妹今年几岁了?可曾上学?既是来了家中,只管安心住下,若是有甚要吃的、要用的、要玩的,只管告诉我。家里姐妹俱是好的,平日里和姐妹们闲话、文、打棋、女红的也有几分趣味,万不要生疏了去。”
黛连连致谢,凤姐儿又朝平儿吩咐道:“去看看房间屋舍可是安排妥当了?林姑娘带来的人先安排到后座下房,跟了一路,也是累了,让他们好生歇歇。”
凤姐儿这一番安排体贴妥善,黛瞧着眼里,只觉得这位琏二嫂嫂果不愧‘辣子’称号,做事精明干练,口齿伶俐又不失大家气派。
贾母笑指着凤姐,调笑道:“果真是个忙人,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又对黛笑言:“若是你有甚么短缺的,只管找她,她若办不好,我就治她!”
众人闻言只笑个不停。
说话间,王夫人突然出声:“凤丫头,这月月钱可曾放过了?我昨日里让你找的缎子,可曾得了?”
凤姐儿先是一愣,旋即回神,笑回道:“早早放完了,只是太太说的缎子,翻检了半日委实没找到。”
王夫人端茶抿了抿,放下茶盏道:“找没找到没甚要紧,你妹妹才来,我记着库里有匹榴花红织金浮花绫,颜色鲜妍娇嫩,正是她们这年岁爱的,找出来给你妹妹裁几件衣裳。”
周巧闻言心中暗恼,就知王氏不喜黛,一见黛又是用月钱来炫耀自己权势,又是讽刺黛衣着素净,嫌她晦气。幸好她先备了个后招,看王氏怎么讨得了好。
想到这,周巧似是想到王氏等下灰头土脸般模样,脸上笑意愈明,鸳鸯见了狠掐一把周巧腰间软肉,一声嘶痛,周巧猛地回神,忙收敛神色,装正经模样。
贾母在王氏说出此话后,眉头深皱,不悦道:“敏儿才去,如何用得了这花红柳绿的,你还是当家的,怎这都不晓得了?!”
这话一出,众人面前王氏被贾母撅了回来,只觉颜面全失,感觉众人都在瞧她笑话,顿时脸面涨如紫茄。
探春为人精明,因自己庶女身份,向来都只有奉承王氏的,此刻见了王氏尴尬,忙抢回道:“太太近日里为着大姐姐操忧,一时未细想也是有的。”
贾母见小辈开口,不好在黛、三春面前给王氏没脸,不再追究王氏话中错漏。只对黛道:“早知你来,我房内这些丫头早早替你备了几身衣衫,替你收在房里,等晚间让鹦哥带你好好看看。”
周巧听得贾母话音,心头一动,莫不是老太太……
黛起身朝鸳鸯、周巧等团身一揖:“劳烦诸位姐姐了。”
众婢连道不敢。
众人见了又是一番起哄取闹。
叙了家常,贾母见天色不早,命两个老嬷嬷领黛去拜见两位母舅。邢氏自请领人前去,贾母肯了。
这厢又指了周巧等人前去西厢为黛归置拾掇行李。这指令一下,周巧更加确定贾母确有想把她与了黛的念头,心中大喜,自去细细布置。
收拾过后,周巧后仍回了花厅。
待得晚膳时分,周巧随侍黛身旁,只是她见黛眼圈发红,面上似有愁苦之色,忽然惊觉自己似是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原在书中,黛去见两位母舅却是一个也未见到,一个说是见了难免伤心避而不见,一个更是经由王氏之口说是斋戒去了,到底真假何如,除了王氏谁也不知。
又有王氏素来视黛为洪水猛兽,恨不得拿跟绳子把宝绑着不让他和黛亲近,偏宝有贾母宠着,自己管不住宝和姐妹混闹,就要求黛不要去招惹自家宝贝蛋,哪来的自信觉着谁都要黏着他家宝不放。
周巧一想到在她大意的时候,黛不知受了王氏多少委屈,就觉憋屈,自己才夸海口要好好护着黛,马上就忘了这
般重要的事,周巧抬手朝自己脑袋上拍了一掌。
鸳鸯正站在她身旁,被她此举弄得甚是诧异,拧着眉头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周巧忙醒过神来,讪讪一笑,双手合十朝鸳鸯揖了两揖,以口型示意:“再也不敢了!”
鸳鸯无奈点头笑笑,又转头替贾母侍膳。
周巧见鸳鸯没再追问,心下松口气,暗暗握紧粉拳,心内定计,自己定要紧紧跟着黛,再莫大意了!
用膳过后,各个丫鬟捧上茶来,周巧虽知饭后用茶对黛确有不好,只是毕竟这是黛首次与长辈用饭,少不得得随着流程来,只得仔细引着黛漱口盥手,亲捧了香茶送饮。
贾母正与黛闲话之时,宝兴冲冲从屋外走来与贾母请安。黛一见便觉好生奇怪,怎的如此眼熟,似是曾见过一般。
待宝见过王氏回转,早已留意贾母身侧多了一个未曾见过的姊妹,也不待贾母开口,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揖:“想必妹妹定是林姑妈之女,不知妹妹尊名?”
黛低声轻回了名字,宝还待再问,一抬头见着黛,只觉甚是这个姊妹与别个都不同,瞧在眼中,评在心里,无甚欢欣。遂开口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三春纷纷笑他,准又是信口胡说,宝也不恼:“虽未曾见过,却也是十分面善,不定前世便有渊源,今番重逢,当浮一大杯。”
贾母也笑:“可见是越发胡闹了,怎么又扯到前世,又扯到重逢。”
周巧心内警惕,来了来了,宝发疯从不管场合时机,自己可得谨慎一些才是。
“老太太不才说林姑娘似是与敏姑太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必敏姑太太随了老太太,宝二爷日夜和老太太在一处,自是觉得十分面善。”
周巧就怕宝下一句便要问到有无,忙岔开话题。
“想来是这个理,宝,莫要闹了,快来陪你妹妹好好坐坐。”
贾母也觉有理,又见宝围着黛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忙唤了宝安坐。
宝归坐再待细瞧,又觉黛眉眼秀丽,一笼远山眉,眉尖若蹙,一时来了兴致,又胡诌了一番要给黛取字,周巧左右招架,急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将宝心思引开,还不待歇口气,就听得宝问道:“可也有没有?”
周巧眼皮一跳,心中暗叹:糟了,没防住!
一刻间,宝便发了痴,扯下脖间没有对地上狠狠一摔。
周巧来不及细想,身子一扑一捞,险险勾住,心中只觉庆幸,这是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幕发太快,众人吓得面如土色,一拥上来,王夫人更是恨得狠狠捶了宝两下。
三春从周巧手中拾了,贾母吓得忙下榻搂了宝,就要给他重新戴上。
宝满脸不愿,哭喊道:“谁稀罕那劳什子,大家都没有,单我有,可见就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恨铁不成钢道:“快快住嘴!”
见宝似是吓住,哭声渐顿,又柔声抚慰:“你妹妹那是逗你玩的,她原是有的,只不过你姑妈去世舍不得她,这才用替了。你快莫再胡闹,仔细吓坏了你妹妹!”
宝脸上带泪,闻言一喜,看上去好不滑稽:“可是真的,好祖宗,你莫骗我!”
贾母这才仔仔细细亲替他带上,又整了衣衫,闻言也只哄他。
周巧以身挡,拦了摔,见众人都只围着宝,回首去寻黛,只见她倚在榻上,以帕捂面,竟是哭也不敢高声,身边只有一个年幼雪雁手足无措,显得十分可怜。周巧心中一痛,忙走近黛,也不做声只捂着她手心儿,默默替她抚背。
黛因着宝突然发,惊吓了一跳,又见外祖母等人只顾着宝,言语中还捎带着亡母,心头大恸,只觉自己身似漂泊浮萍,无依无靠;又因自己说错话惹宝发了狂病,恐是招了外祖母等人不喜,既伤心又后怕,哭的浑身发颤,喉咙发痒,咳嗽不停。
雪雁忙倒了温水,周巧接过扶着黛慢慢饮了,这才稍稍平息,
缓过神,黛轻声道谢:“多谢姐姐。”
周巧轻轻摇头,又复悄声安慰黛。
这头贾母拿话哄了宝,又亲将宝与他带上。
回身便见黛哭得满眼通红,忙从周巧手中又搂了黛,哄道:“儿莫怕,你这哥哥最是个混世魔王,他是见了你欢喜,一时忘形,再不是故意的。”
又对宝招手:“还不来给你妹妹道恼!”
宝原是见了家里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举止容貌色色皆合自己心意,心中欢喜得意,突听这妹妹也无劳什子宝,一时痴意上头,兴了一番,却不承想惊吓了人家,害的妹妹伤心,早就在下面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一见贾母发话,忙挨着黛坐了,装乖卖巧道:“妹妹莫恼,原是我的错,若你生气只管打我几下。”
说着便抓着黛纤手往自己身上拍去。
这一幕落在王夫人眼中,更是怒火中烧,刺激得她眼内冒火。
她本就不喜黛,这才一早借了跪经之故将宝支走。谁知道贾敏那个贱人就是要与自己相克,生的小贱人也不是个好的,一副狐媚样子,搔首弄姿,才将告诫要她莫来招惹宝,转头就迷得宝忘了魂,还使得宝摔了自己的命根子,贾母居然还敢让她的宝做小伏低来讨好那个小贱人!
自王氏长子贾珠去世,宝便是她的命根子,黛此举无异于捅了王氏的肺根子。
她想发,却又顾忌这是贾母上房,只得忍气,严声对宝招手示意:“你妹妹才受了惊,快莫要闹她!”
宝还待痴缠两句,王夫人眉头一皱:“仔细老爷知道了!”
宝最怕贾政,回回见了就如老鼠见猫,听得王夫人搬出了这番大佛,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起身挨着王夫人坐了。
当下,黛□□母等人前来跪拜请安,贾母忙唤人进来打赏。待见了黛身边老的老,小的小,唯恐别人服侍不周。
把自己身边众婢细想了一圈,想起黛与鹦哥似是极为投缘,几次三番都是鹦哥替儿解围,鹦哥为人又机敏稳妥,若是与了黛,定是能好好护着儿,不让她受累,随即当众亲点了周巧与了黛。
黛进府后多番承周巧周全,心中自是乐意,更是亲替周巧改了紫鹃之名。
至此,周巧终是得愿,与黛有了主仆之谊,也算是走出了脱身出府的第一步。
凤姐儿见机得快,又忙忙照着三春之例,除了紫鹃外,又另有几个教引嬷嬷及五六个打扫房舍,来往传话的小丫头。
众婢上前见过黛,便要。
宝因见黛心喜,只觉一刻也不能离,此时见了黛等人要回转,顿时急了,连忙拽着贾母衣袖说道:“好祖宗,这么晚了,西厢往来不便,反正屋里宽泛得很,不如叫妹妹在套间暖阁歇了,把我挪到碧纱橱外就是。”
贾母想了一想,面上似有犹疑首肯之色。周巧急了,好不容易没了碧纱橱这一出,怎的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正待出言打消贾母念头。
王氏被宝此话气个仰倒,她怎肯宝与黛同处一室,赶忙出言呵斥宝:“说甚胡话,你妹妹舟车劳顿,你不心疼还要折腾她,再胡闹仔细我叫了你老子来捶你!”
宝还待再闹,到底还是怕老子收拾自己,怏怏不乐地收了声。没了宝胡闹,当下,周巧与雪雁等人急陪侍着黛回房洗漱。
贾母也只哄了两句,到底是今日里累着了,也就由着鸳鸯等人搀进内室歇息去了。
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情节,看过的也不会受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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