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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到天快亮，金玉奴终于将沈翊救活，累得她也顾不上找地方躺着，直接往人身体上一趴。
“爹，娘，这里有个破庙！”
“快，扶你爹进去休息一下。”
躲在破布里面站立着睡觉的小黑听见声音，一抬手将沈翊身上的氅衣卷到怀中，瞬间化为乌鸦飞到了窗户上。
金玉奴迷迷糊糊醒过来，只见一家四口相互扶持着走了进来。
皱起鼻子嗅了嗅，嗯，是人非妖。
金玉奴放下心继续趴着睡。
那一家四口也是进了破庙才发现香案上一趴一躺着两个人。
小女儿不过七八岁，害怕地拉住母亲的袖子：“娘，是，是死了吗？”
“别，别怕，还活着，应该就是跟我们一样，逃难的。”
金玉奴一身衣服早就被泥水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说是逃难的百姓也说得过去。
“娘，爹发烧了。”十二三岁的大儿子急忙将肩头的父亲放在一旁干净的地方，又垫上了包袱里带着的早已湿透的一床棉被。
母亲顾不上金玉奴二人，赶紧转身去照顾自己丈夫。
“当家的，你怎么样，我看看伤口。”
“爹爹，你不要有事啊。”
男人脸色疲惫，抬手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气若游丝道：“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大儿子抹了抹眼泪：“爹，你先把馒头吃了吧，吃饱了身体就好了。”
那馒头早就泡了水，如今包在布里，如稀粥一般。”
但这是他们仅剩的口粮了。
“我不饿，你们吃了吧。”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女人哭红了眼睛，不住咒骂道：“天杀的山匪啊，为什么偏偏要伤了你……这让我们娘仨以后，可怎么活啊……”
男人浑浊的眼中慢慢流下泪水，背着儿女，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低声道：“若是……实在养不活，便将他们卖给一户好人家吧，为奴为婢，好歹兄妹在一处，千万别卖去……”
金玉奴趴在沈翊身上，侧着头，定定地看着那一家人。
忽然，一根泛白的食指出现在她眼下，轻轻一抹，金玉奴抬头，只见沈翊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怎么又哭了……”
哭了？
金玉奴摸摸脸，只觉得脸上冰冷一片。
沈翊又没死，她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沈翊撑着一只手臂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另一只手则环在金玉奴腰间将人扶稳，怕她摔下去。
“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车厢中昏过去的时候。
“我们被山贼埋伏了……”金玉奴跪坐在他身上，将人搂着，鹦鹉学舌一般，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拉地复述了一遍，只略过了自己用法力救他的事。
耳边那家人的哭声越来越大，沈翊微侧过头，沉默地看着。
此时天光微亮，一点光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清冷幽寒，恰如沈翊此时的神色。
金玉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干脆往他胸口一趴，静静听了一会，结果除了心跳声，什么也没听见。
“夫君，你稍微冷静一些，千万别生气……”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沈翊的手臂。
虽说昨晚为救他用尽了自己的法力，但她可不希望沈翊这么快就再来一波煞气，身体受不住的。
沈翊回神，低垂双眸看向金玉奴：“我没生气。”
金玉奴想到刚才他看那家人的眼神，试探道：“你很同情他们吗？”
“不。”
……是愧疚。
他父亲说过，沈家存世，便是为了保护百姓，守住疆土。
如今，半壁江山已失，百姓流离失所，命如草芥。
皆是因为，为将者无能，他又哪里有资格说「同情」二字。
金玉奴听着沈翊的心声，只觉得好像懂了，却又不是很理解。
但她模模糊糊中也反应过来，自己将山贼引来之事，在沈翊眼中，应当是错的。
既然做错了，就要想办法在被人发现之前偷偷弥补，若是弥补不了，或者被发现了，就要赶紧甩锅给别人。
这是她娘亲教她的法子，总之就是不能让爹爹知道。
金玉奴想起自己从车厢逃走时，听到的那句话，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夫君，我想起来了，我们从车厢逃走的时候，我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要找到沈翊，并且格杀勿论。”金玉奴挤眉弄眼，就像那山上的黄鼠狼精，谄媚又挑拨，“你看，多奇怪，那帮山匪为何知道你的名字，还非要杀你呢。”
沈翊抬头，目光无声地看着惨淡的天色，低声道：“恐怕，不是山匪。”
他原先听金玉奴说，那帮山匪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山坳树丛里便觉得不对，这种行事不像为财，更像劫杀。
更别提一片漆黑中，对敌我双方都极为不利，那群人更像是只为完成任务的亡命之徒。
沈翊动了动身体，把金玉奴从自己身上赶了下去：“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金玉奴一个滚身，从香案桌上滑了下来，她看着沈翊的样子，心里蠢蠢欲动有个想法。
若是能将沈翊推到某个悬崖下面，两人就能在那里生活个几十年，到时候沈翊老了，自己也修炼大成，到时候放他离开岂不是正好？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我们去哪里？”
“去找郭叔叔他们。”
沈翊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哭得正伤心的一家四口，此处能被他们发现，便有被追杀他们的人发现的可能。
不宜久留。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要怎么离开。
金玉奴善解人意地撸起袖子：“来，我背你。”
……
离开寺庙的时候，金玉奴偷偷往那个快死的男人身上丢了个愈合的小法术。
他本来伤的就不深，不过是缺医少药，伤口溃烂导致的，只要能让伤口愈合，性命自然无忧。
金玉奴自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心里也有些小得意，跨出破庙门槛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夫君，我们去哪呀。”
沈翊伏在她肩上，整个人沉静得像根羽毛：“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车厢。”
若是还山和鸣泉要找他们，必然会顺着马匹摔倒的地方，也许会留下些痕迹也说不定。
还有那些追杀他的人，一夜过去，应该已经离开了那个车厢，说不定会留下些线索。
金玉奴想到马车上的东西，也觉得应该先回去一趟。
下过雨的路异常泞泥，金玉奴不能疾行，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还差点滑倒。
沈翊伏在她身上，慢慢露出了自我厌弃的神色，他曾想过自己会拖累她，但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要靠她一个弱女子背着自己逃难。
废物。
沈翊，你真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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