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外还未点灯，只有两名宫女守在殿外，见到萧云漪，纷纷屈膝行礼，声音压得很低：“奴婢恭请郡主贵安。”
萧云漪蹙眉扫过安静的四周，“在外面等我。”
跟在她身后的宋衍立即应道：“是，郡主。”
殿外安静，殿内更是寂静无声。
已是二月，春意渐生，今日阳光灿烂，殿内又烧着地龙，暖意阵阵，可满室静谧中透着一丝寒意。
太后阖眼靠在迎枕上，满头银发只插着一枝木簪，不见往日富贵金灿的首饰。
殿内也只有两名宫女守着，无声地向她行礼，全都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萧云漪放轻脚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捏住盖在太后身上的绒毯，轻轻往上拉。
“鹏儿！”
太后猛然惊醒，一把握紧毛毯上的手，略显浑浊的双目紧盯着眼前的人，待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颓然松开手。
“原来是云儿。”
听到太后在睡梦中叫出庆宣帝的小名，萧云漪沉默一瞬，拢住太后的手，触手一片凉意，她皱眉道：“去拿个暖手炉过来。”
宫女应声，匆匆取来暖手炉交给萧云漪。
萧云漪将手炉塞到太后手里，待太后的双手渐渐变暖后，她犹豫地开口：“皇祖母，您梦到皇伯父了吗？”
太后虚虚地望着前方，良久之后，苍老的声音响起：“当年我怀着你父亲的时候，鹏儿可高兴了，拍着胸脯说要当个好兄长，兰儿也在旁边说要当个好姐姐，他们还给你父亲取了小名，叫鸿儿。”
萧云漪不语，拢住太后的手。
“但后来兰儿走了，那一夜，我差点哭瞎了眼。”太后的声音变得哀伤，“鹏儿也在哭，抱着鸿儿一起哭，他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他不能变成大鹏鸟，托着我们一起飞走，飞到九万里之上。
“我抱着满脸泪痕的他们哭到天亮，等到第二天，还得扬起笑脸去见先帝……但他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可惜了’，全然不记得是他叫走了太医，不让太医来给兰儿看病，好像死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以呀，我开始研读医书，经常召见太医，开始学做药膳，每次先帝来坤宁宫，我都会给他熬药膳，他从一开始不喜欢到每天都要喝……”
萧云漪倏地用力握紧太后的手，意识到不妥后，又迅速松开。
太后了然，反过来轻拍她的手背，“不要怕，史官清清楚楚地记录先帝是久病缠身，是病逝，野史传闻也说他是被贵妃害死的。”
萧云漪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老人，轻声道：“祖母，您吃了很多苦，所以伯父和父亲都希望您以后能安康喜乐。”
“我明白，只是人老了，偶尔会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太后笑笑，换了个话题，“你等会儿是要出宫吗？”
“是。”萧云漪停顿一下，“祖母，我……”
“云儿。”太后打断她，“出宫了就不要再回来，皇宫不是你的家，这里不好。”
萧云漪沉默片刻，接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祖母，我想要去江南，以后怕是不能经常来看您。”
“江南？”太后一愣，又笑了起来，“江南风景好，去看看是不错，你不用担心我，太子仁善，我在宫里会过得很好。”
萧云漪伏在太后膝上，又听到太后问：“云儿，这件事你跟你父亲说了吗？”
“暂时还没有，等回去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父亲他们。”
“记得早点说，免得你父亲一时难以接受。”太后轻柔地拂过她额前碎发，摸摸她的脸颊，“云儿，人生苦短，惜取眼前人，不要让自己后悔。”
萧云漪抬头，对上太后慈爱的目光，尔后起身，完完整整地行了一礼：“祖母，我记住了。”
太后怜爱地看着她，目光不舍，依旧说：“好了，再晚天就要黑了，早点回家吧。”
萧云漪眼眶一酸，面上却笑道：“好。”
她走出慈宁宫，对旁边的宫女说：“照顾好……太皇太后。”
宫女恭顺地应道：“是。”
她又看向在旁等候的宋衍，“走吧。”
一路沉默地走出宫门，萧云漪搭着听雨的手，准备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忽然回头看向红墙黄瓦的皇宫。
太阳将要落山，余晖照在琉璃瓦上，慢慢消散，金碧辉煌的皇宫逐渐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她闭了闭眼，收回目光，坐进马车。
马车缓缓朝前。
萧云漪掀开帘子一角，望向寂静无人的街道，点点素白在昏暗中随夜风飘扬。
她的目光又移到马车旁边的宋衍身上。
他抿唇握住刀鞘，紧盯前方昏暗的街道，时不时巡视两侧。
在他即将转头看过来时，她迅速放下车帘，避开他的视线。
一路无话，唯有车轮碾过石板响起的吱呀声，在夜风中渐行渐远。
直到马车停在安王府的侧门处。
萧云漪下了马车，仰头望着挂了丧幡的侧门，沉默许久，终于抬脚往前走。
往前两步后，她忽然停住，转身回看，唤道：“宋衍。”
“臣在，郡主有何吩咐？”
萧云漪摇头，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衍一愣，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目光，咬了咬牙，声音急切道：“郡主，我……”
“不急。”萧云漪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说完，她不再看愣怔在原地的宋衍，直接转身走进侧门。
“姐姐！”
萧明玦的身影出现在影壁后，嘴角微扬，眼中笑意难以藏住。
“姐姐，我刚想去接你，”萧明玦大步走到她的身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云漪提前让人回府里递了消息，倒也不意外看到萧明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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