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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请先冷静一下。”晏宁玉正了脸色，面上的微笑已经散了大半，“酒楼的所作所为属公益，帮的是当今社会有需要的人。当然，你们可以以你们的思想指责我们的作为，酒楼的任何买卖都是透明的，若是说，因为我们酒楼的营利而损害了你们的尊严，那你们大可去官府等粮食发放。”
“今年粮食短缺，收入出现断层，贫富分化严重。况且国库开的这么晚……总而言之，你们大可以去官府等，酒楼从不帮不知道知恩图报之人。”
晏宁玉说完，四周皆静。那些人左看右看，深觉手里的馒头格外烫手，且又烧得脸疼。方才起哄的人好似被挤得不见了，留下刚刚附和过的灾民一脸尴尬。
“谢姑娘的恩情，”油头垢面的白胡子老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扶着木棍，一点点蹲下身子，跪到了地上，“若是没这两三块馒头，我恐怕早就死在这街头了。吃了这么多馒头……这是我应该磕下的头。”
晏宁玉一愣，瞬间过去将老人扶起，“老伯伯，没事的，都是燕国子民，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原来还有人将他们这些流浪街头的灾民当家人。
众人心中触动，纷纷低下了头。
今天阳光格外明媚，穿过重重人影，落在酒楼地板，阳光攀爬，一点一点笼罩晏宁玉的身体。
“我之前听说裴大人破产，东西都赔完了！之前他们夫妻也是差点流落街头，”人群中一位年青小伙扒开人群，站在他们前面，正义言辞，“可能这就是共情，现在达官贵人那会顾虑我们这些！只有裴大人与裴夫人，一直在为我们老百姓着想，那一次不是在为了我们百姓！”
“当年裴大人在寒冬腊月，为很多贫民窟中的人送了热粥和保暖用品。他明明可以只顾在府中吃香喝辣，却冒雪持伞走进脏乱差的地方，一直呆了七日，大雪过了才离开啊！”
这些也是晏宁玉不知道的，她眸色微暖，看着那位青年小伙的后背，鼻头一酸。
裴玄祯一生命苦，却不愿见别人再受苦难。
“这叫奸商吗？”那青年小伙向前逼近了一步，“这是菩萨下凡，真神显灵，是送来庇护的！”
“…………”
“此言有理，要是没有这馒头，我早就挺不过去了。那官府发的粮食都不够我吃两顿，少得可怜。按理说国库应该充裕，我们老百姓之前一大半收成全上交了，结果就换来这点！当今圣上到底私用了多少国库！他可想过我们老百姓！”
“就是就是，一点都不顾我们这些人死活！”
“当今哪国都一样，圣上欢天酒地，百姓苦难深重。我这条命早该死了，今日就算出言不逊也不怕，要我说，燕国也快玩完了，要么新立储君，要么和别国打一架，改朝换代！”
“……”
晏宁玉见局势愈发朝动乱方向，生怕隔墙有耳，下一秒就圣旨送到，将其斩首。她用手示意他们安静，却反而惹得他们越说越勇，一个个大放其词。
裴玄祯刚好赶到，从酒楼后面进来后一眼便看到了此光景。他不动声色地拉过晏宁玉，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扫视了一圈酒楼外的灾民。
“诸位，”裴玄祯道，“可听在下说两句？”
众人一见裴玄祯，纷纷禁了声。
“官府今年发粮虽晚，但并没有敷衍了事。酒楼也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情分，都是靠一点小事慢慢累积的。”裴玄祯看着每一个人的面孔，“这次多亏了夫人，我刚到，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朝廷如今也不安稳，目前我们能做的，只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先让百姓免受饥饿之苦。”
裴玄祯看着右侧放着的白面馒头，说：“这几日馒头会一直供应，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此话一出，众人哪敢在多语，用行动做了回答，依次排好了队，有序拿着馒头，走时还不忘谢他们。
这件事过后，不少百姓都赞扬起了他们夫妻二人。
宇霄烨听到手下禀报此事，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忍着怒气。是他忘了，他们夫妻二人，都是个难对付的。
灾民散了不少，温如锦在门口看着一个个拿着馒头狼吞虎咽的人，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
温如锦刚刚目睹了全过程，或者说，晏宁玉的做法让他有些触动。之前他让桂沅给晏宁玉下毒，结果桂沅反倒被她感动了，说什么也不干。
他骂桂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决定亲自出马，结果一上来就是这样，也让温如锦意识到，晏宁玉和晏老爷不一样。
如果没有晏老爷那档子事儿，晏宁玉就是他的妹妹，一句一句唤着他兄长。
桂沅告诉他，父债子偿的想法是错的，可晏老爷毕竟逼死了他的母亲，唐夫人也占了他母亲应有的地位。
晏老爷如今不知所踪，大仇难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温公子？”晏宁玉一眼便看到了他，笑道：“快来，许久没见，你病怎么样了？”
温如锦愣神片刻，看着晏宁玉的笑脸才渐渐缓过神来，挂上笑容走了进去，“晏姑娘。”
晏宁玉心情极好，扶着他找了个较为安静的位置坐下，替他倒上了水，“我见温公子脸上好了很多，可是找到了良方？”
裴玄祯闻声而来，站在晏宁玉身后，默默打量着温如锦。
温如锦对上裴玄祯的目光，随之一笑，对晏宁玉道：“几月前我都踏进棺材板了，谁知天降神医，一下便将我根治彻底，算是我温某命大，遇贵人相助了。”
晏宁玉为温如锦倒了杯茶水，“嗯，贵人难遇，恭喜温公子，以后百病不侵！”
“谢过晏姑娘。”温如锦眼神一弯，看着手中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笑说：“今日来此还是想吃晏姑娘做的饭菜了，没想到晏姑娘还有一发善心，竟帮助了那么多人。”
晏宁玉说，“能帮则帮，都不容易。既然如此，温公子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许久没吃荤了，”温如锦失笑道，“还有之前的豆腐汤，我记了很久。”
晏宁玉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菜品，与温如锦说了声“好”，转身撞到了裴玄祯怀中，扶好身形后道：“夫君，我去后厨做些饭菜，你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裴玄祯点头回应，目送晏宁玉进入后厨后，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温如锦的对面。两人四目相对，温如锦持着笑容，看向裴玄祯的眼神中带有不解。
“有些事，还是尽快收手为好。”裴玄祯不想和他多废话，语气懒懒，“从前你做过的那些事我都可以不去计较，但我劝你，不要再把手伸到晏宁玉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温如锦双手一抬，摆出投降姿态，笑眯眯道：“裴大人多虑了，我还没那个能耐。”
“真没有假没有你心里最清楚。”裴玄祯不想多说，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温如锦将手放下，笑意不减，问：“你查过我？”
裴玄祯不在施舍目光，不言而喻。
“好啊。”温如锦了然点头，语气轻快，“原来你藏了不少事，晏宁玉她都不知道啊。”
裴玄祯眸光一暗，沉默不语。
过了这么久时间，裴玄祯也不知道晏宁玉对自己清楚多少。她清楚前朝与现今朝廷之事，用故事相串，不断提醒着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或者说，晏宁玉在另一个世界就知道了这里的全部。
亦或者，他藏得太潜，被晏宁玉有所察觉。
裴玄祯信命，可当他得知晏宁玉是从别的世界而来的人时，好像一切都变了。如果按照他的设想来一步步走，恐怕早已落网于宇霄烨的掌心。
“她或许是知道的。”裴玄祯这句话像是问自己。
难道他藏在后院的金银珠宝全被晏宁玉发现了？
“或许是吗？”温如锦抓住了这句，心里越发觉得好像，“那问你点别的，晏宁玉的疯病，是不是你治好的？”
裴玄祯看着酒楼大门进出的人，“不是。”
裴玄祯没理由在去骗他，何况是知道他秘密大半的人。
“怎么好的？”温如锦本身就是以报复晏家人而下的毒，如今想起也来了趣，“晏宁玉自愈的？”
“不知。”裴玄祯说完，习惯性地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盲目报复只会让你越陷越深，当年之事，我母亲与我讲过一些。到头来，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温如锦一愣，忽地戏谑大笑，眸色悲凉，“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怎会有假？裴大人啊，有时候……听到的也不一定为真。”
这世间的虚情假意太多，或真或假。即便是假，那又如何？
晏老爷当年逼死他母亲的事是事实，那刀刃从脖颈上滑过，热血溅到脸上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仇，何以报？
温如锦为了报复晏老爷，牵扯进来那么多人，死或残，到头来，居然连目的性质都变了。
他亲手杀了晏老爷，派人相传晏老爷归隐山林。可事成之后，他并不开心，母亲在天之灵，若是有所见，定会来托梦来庆祝喜悦，相拥而泣。
他母亲那日过后的确来托梦了，不过并不如他所想。母亲告诉他，是他错了。
梦醒之后，温如锦便日日夜夜开始熏酒，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梦。
毕竟，谁会原谅杀死自己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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