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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道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棠雪宫时，庄美人便清楚地知道自己怕是翻身无望了。
她看见皇上一步步朝她走来，一步、一步，就像是斩立决的前奏，而她就是那个断头台上的犯人。她不知道皇上到底听到了多少，一想到她与皇上多年情分会就此付之一炬，她突然生出一股力气，立马扑向皇帝。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没有要杀顾美人之心。”楚慕远被她猛然一扑，生生止住了脚步，蹙起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看到庄美人扑向楚慕远的时候，顾绾下意识地想去拦，毕竟看皇帝那黑得出墨汁的脸，她毫不怀疑庄美人会被她一脚踹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楚慕远只是冷眼看着梨花带雨的妃子，对着远处以已经状况外的宫女道：“还不把你家娘娘扶开！”
宫女如梦初醒，赶紧上前，一把拖起自家娘娘，庄美人依靠在宫女身上，摇摇欲坠，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气势。
楚慕远坐在贵妃榻上，如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庄美人：“朕再问你一遍，刚才顾美人所言可否属实，你若是连朕都欺瞒，朕绝不放过！”
皇帝的话果然比她一个小小妃子的话有效多了，只问了一句，庄美人就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做的事全都抖落出来。
顾绾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看来，凶手果然是她。
不过，庄美人只承认葬礼一事是她陷害的，她被禁足期间的克扣东西却概不承认，看她泪如雨下，说话都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却咬死不承认这件事。
原因有二，其一便如她所言，这件事不是她干的。她只是暗中在自己的饮食中下了药，又利用曼陀罗花粉双管其下，以确保自己可以精准地在那日晕倒。
其二便是背后有人指使，她背后还有更大的主谋，可是，依庄美人平日里的性格来看，也不像是会乖乖听别人差遣的主，这个可能性不大。
难不成真不是她干的?那为何刘钱阅一口咬定就是庄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落雪吩咐他克扣她的份例?
她适时问出了她的疑惑，话一出口，落雪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自作主张，知道我家娘娘不喜顾美人，所以见顾美人被禁足后，想着为娘娘出气，就用娘娘平日里打赏的钱贿赂了刘总管，请皇上责罚。”
“你们真是一对好主仆，主子陷害妃子，宫女唆使他人继续加害，你可知，以下犯上，谋害主子可是死罪！”
落雪话一出口，楚慕远被气得不轻，忍着的怒气全部发泄在那重重一拍上，声音之大，宫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求皇上开恩，落雪她也是一时糊涂，求皇上开恩啊！”庄美人突然跪下，为落雪求情。
顾绾诧异，转头看向楚慕远，好奇他的反应。
楚慕远冷哼一声：“你御下不严，当初你陷害嫔妃之时，可曾想到今日，竟还想着为旁人求情。”
“皇上……落雪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不是旁人，求皇上开恩，饶她一命，臣妾自知死罪难逃，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切莫牵连他人。”
不想，这庄美人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就冲她这为自家宫女求情，敢于担当的勇气，顾绾觉得她还是有救的。
为人师者，重要的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求皇上开恩。”顾绾盈盈一拜。
清澈悦耳的话语好似一声惊雷，给风雨大作的棠雪宫凑了一份热闹。
庄美人满脸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这个之前言之凿凿要一个说法的人现在居然为她开口求情。
楚慕远看向她，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她们陷害你，险些害你丧命，你也要为他们求情?”
“是，臣妾以为，她们罪不至死，无论是庄美人，还是她的宫女落雪，她们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已。”“为了自己，难道就能去害其他人，顾美人，你未免太心善了。”
她没有理会楚慕远话语中隐隐的嘲讽，而是继续说道：“害人自然不对，但想想她们也只是一时糊涂，我现在也还好好的，也并无性命之忧。而且，我相信皇上，您也不会真的杀了她们。”
“你怎么知朕不会，朕平生最恨这种因为争风吃醋而闹出的人命官司。”
她莞尔一笑，原来你也知道啊，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你啊，不过她不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而是委婉含蓄道：“皇上也知庄美人也是担心臣妾分去她的宠爱才这样做的，若是皇上能多去后宫，看看诸位姐妹，庄美人或许不至于如此了。”
“你这是在怪朕?”楚慕远漫不经心地说道，深邃眼眸透露出肃杀之气，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身为最高掌权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这眼前这个女子挑衅了，威严一而再受到挑战，普通人尚且会感动不舒服，何况是久居高位，一路众星捧月，从太子座到皇帝之位的上位者。
顶着来自上位者强烈的不快，顾绾丝毫不带虚的：“怎会，臣妾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皇上实在要这样想，臣妾也没办法了。言归正传，臣妾希望皇上网开一面，放过庄美人。皇上是明君，自然知道‘情有可原’一词。”
“庄美人因爱生妒，落雪为主报仇，皆为情有可原。皇上刚才也看到了，您要处死落雪时，庄美人第一反应是求情，而不是将罪责推给她，为自己开脱，可见，她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误入歧途，皇上就给她二人一次机会吧。”
楚慕远收起了满身的杀意，沉思。看向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泪水毁坏了她的妆容，但没有影响她的美，恨铁不成钢道：“生得花容月貌，却蛇蝎心肠，罢了……”
“你想如何？”楚慕远又问她。
顾绾开口道：“既然臣妾是受害者，臣妾请求皇上将庄美人交于臣妾处置，臣妾自会好好教导庄姐姐，令庄姐姐改邪归正！”
这话楚慕远听得别扭，但又合情合理，思量半刻挑不出刺，作出让步，准了她的请求。
“不过，明面上的处罚还是要的。庄美人行事不端，违反宫规，将为才人，罚俸三月，非诏不得出，在宫中静心思过。宫女落雪以下犯上，贬去浣衣局，罚俸半年。”
“谢皇上恩典！”
伴随着皇上的离去，一场持续将近半年之久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陷害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顾绾有点儿想哭，光是这一件事就花了这么多时间，这宫中的幺蛾子肯定不止这一件事，毫无疑问，这样的日子将要持续到她完成任务之时，何时是个头啊！
她在心里哀嚎，她真的不想宫斗，所以她要加快任务进度，当别人都学会你宫斗也能活的时候，她也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有人像庄美人一样陷害她了。
“你怎么还不走，还想看我的笑话吗？”
庄美人冷不丁地出声，冷冷地看着她。
不是，大姐，我刚才还为你求情呢，你就这态度，顾绾心里非常不开心。
瞧她那一脸戒备的样子看着自己，顾绾就明白她这是把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皇上已经说了，把你交给我处置，我当然不急着走。”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怎么会真心为我求情。”
害，这庄美人，对她敌意还是这么大，不过看在她现在已经被自己列为不可放弃的“后进生”的情况下，还是不跟她计较了，她们之间的恩怨、误会慢慢来，慢慢地消退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为你求情的，你陷害我我要回击是真的，但是不想你死也是真心的。”
庄美人不信：“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怎么折磨我我都认，我确实陷害了你，也是我技不如人，被你发现了。”
嗯?
这个思想可不对，庄美人还是没有意识到害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还是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可不行！
顾绾立即说道：“你错了，这不是计谋高明的问题，这是良知的问题。事到如今，你还没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问题吗？”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那颗害人之心，出身医家的你，精通药理，不救人反害人。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你一生治病救人的父亲吗，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出身吗？”
“庄拂风。”
这是顾绾第二次叫她的名字，顾绾疾言厉色，晓之以理，庄美人呆愣在原地。
言罢，顾绾离开，也没管她到底听进去多少，反正，来日方才，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慢慢把她教回原来善良的模样。
从棠雪宫出来，日已高悬，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枝头的麻雀扑棱翅膀，一心沐浴在阳光里，无暇顾及说话的主仆二人。
“云舒，今日之事，对于我的处理，你有何疑惑之处?”
“奴婢想知道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
“那你你觉得我会如何做，是像庄美人说的那样想着法儿折磨她?”
“奴婢不清楚，但奴婢知道娘娘既然已经为庄美人求情，一定不会那样做。”
“为什么呢？”
“因为娘娘人美心善！”
顾绾笑得开怀：“你到是嘴甜，说得对也不对。”
看着云舒疑惑的样子，顾绾拍拍她的肩膀：“你日后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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