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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年书读得不多,但“月色很美”这句话的含义还是懂的,帮他粘创可贴的手一顿,蓦然抬头,恰好对上少年眼底初升的皓月。
暖风轻拂湖面,荡漾着今夜的月,彼时的她。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虽是长辈,终归顶着张少女的脸,若是让情窦初开的男孩产生什么误会……那才是天大的孽缘!
沈瑜年还惦记着邵渝班主任和她提过的:邵渝疑似早恋的事情。
按理说,依照邵渝的个性,不会在高考这个重要节点分不清轻重缓急,非要谈个恋爱“叛逆一下”。
她想的是,在男孩期末考试完之后寻个合适的时间,以聊天的形式合理引出,毕竟说教的事情急不得。
思及此处,沈瑜年不着痕迹地移开手,别过眼去,若无其事道:“今晚睡前听一套练练耳朵,别复习太久,早点睡。”
邵渝目光灼灼,笑意褪去几分,心不在焉地应下,暗色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一些算不得光彩的念头滋生:
但愿您能听出话里的意思。
毕竟,凡事都要有一个过程。
沈瑜年刷完碗后,在客厅小坐片刻便离开了,邵渝也没多加挽留她,毕竟喜欢是长久的,考试是当下的,现在还是做两套听力题比较重要。
“明天全市降温,据说还会下雪,把这件外套穿上吧。”邵渝见她只穿了一件羊绒大衣,略显单薄,于是从衣架上取下棉袄,披在她身上。
沈瑜年才一打开门,凛冽的寒风刮了个九曲十八弯,从外面钻到楼道,刺入肌肤,不禁让她打了个寒战。于是她乖乖地把两件外套套在身上,一时略显臃肿。
“谢谢啊。”
见邵渝大有送她下楼的势头,沈瑜年连忙把他挡了回去,“你别下去了,万一今晚冻感冒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邵渝没再坚持,冬夜的冷风与炙热的眼神逆流,一个扑向他来,一个追她而去,直到她消失在拐弯处,他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喧闹散尽,屋子里又独留他一人,一时间,他的心里像是被攫取了一块镇山之玉,她走之后便开始摇摇欲坠,怎得也不安稳。
邵渝回到客厅,拨出了熟悉的号码,给家里报平安:
“喂,爷爷,我……”
邵渝发觉到接电话的人不是爷爷,而是他的大伯,怪异感一闪而过,接着问:“大伯好,我想和爷爷说说话。”
电话那头的大伯听到邵渝打来电话,气息一顿,道:“爷爷啊?他已经睡了,医生给开的药吃了就容易嗜睡。”
邵渝还想再问点什么,素来爽朗的大伯高声道:“明天就要考试了,好好复习啊。
“你爷爷可说了,等你考完了给你做烤乳猪庆祝庆祝!”
邵渝:“嗯。”
听到这番话,他没有放下心来。
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对……
短暂的通话后,邵渝心里总不安稳,一时间坐立难安。
估摸着沈瑜年还未走远,他关掉了卧室的灯,走到窗边,企图摸黑,再看一眼令他安心的人。
刚下楼的沈瑜年,没走几步路,便注意到眼前的水泥地覆盖了一地清辉。既不昏黄如路灯,亦不是冰冷如白炽,而是似玉石般的温润。
那块砖头,瞬间有了温度似的。
可当她抬头寻找光源时……
灯便灭了。
*听力高考当天
听力高考当天,亦是定海市降温的第一天,北风潇潇,从耳畔呼啸而过。
冷风与空气仿佛两个独立的个体,前者带来冬的凛冽,如开刃的刀,划破层层防护刺入骨髓。
空气却如同被冻结,彼时气流凝滞,将世界锁在在巨大的冰窖内。
师大附中和七中同属市南区,两校的考生在各自属区随机分配,邵渝被分配到了七中。
考试九点开始,还没到八点,考点门口就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逢高考之际,各方倾全城之力为考生保驾护航。为避免行人与车辆将干道堵塞,交警与志愿者在校门前竭力疏导,唯恐耽误考生应试。
在校门口等待的众人,怀着焦虑的心情,静候2021年高考的第一战。
暗自焦虑的考生,明明已快油盐不进,还是捧着听力书和单词本,唯恐落下一个考点。隐隐冒出的热气,在旁人看来并不显得滑稽。
因为……奋斗的模样,更打动人。
高一高二为了腾考场,能放半天假。沈瑜年不到六点就醒了,掐着时间算着点,估摸着他醒的时间,一通电话狂轰滥炸:
[准考证带了吗?]
[黑笔橡皮2b铅笔多带几支。]
[你下楼就行,车牌号是xxx白,司机师傅是赵栩妈妈的御用2号司机,保准把你提前送到。]
末了沈瑜年还是不放心,去进口文具店买了几支黑色中性笔和橡皮,又把自己考试用过的两只涂卡笔带上,以防不测,早早来到校门口为邵渝送考。
别人都有家长送考,别人孩子有的,他也要有。
邵渝向司机师傅道谢后,阖上车门,与冷风撞了个满怀。沸反盈天的温度里,他却能切实感受到冬之寒。
置身热闹中,唯有他孤身一人。
中考时还有爷爷为他送考,现如今老人家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
这一天,他只能自己面对人生的重要时刻。
邵渝徐徐呼出的热气斑驳了视线,模糊了前来送考的家长们。如梦似幻,在少年的下眼睑汇成一抹潮湿。
尚在发呆的功夫,他微觉脸颊一凉,偏头看去,肩膀落下了今朝的初雪。
仰望天空,碎玉缓缓而下,泄落成纯白的纱,自苍穹悄然纷飞,汇集为上天赠予人间的呢喃细语。
邵渝平视前方,眼底映入熟悉的身影,似是能落满了一万年的欢愉。
北风再度穿城而过,冻得行人不禁打个寒颤。
可随着沈瑜年挥手慢慢靠近,邵渝顿时五感,脸颊甚至升起了与此刻不相符的温热。
颈前的围巾翩然跃动,他的目光几欲融化冰雪,只为包裹住眼前的她。心跳亦随之不安,彼时的他,终于理解了课本里的那句:
[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他好像,不再是一个人。
“准考证带了吗?文具都好使吗?”沈瑜年见他在发呆,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邵渝反应过来,点点头,“带了。”说完,向她展示了透明文具袋,“涂卡笔是用过的,笔也好使,笔芯有备用。”
“好。”沈瑜年高悬的心放下了些,又叮嘱道:“待会儿考试的时候,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就先跳过,别耽误下一个。”
“还有,一定不要留到最后涂答题卡。”
“……”
她把能想到的都嘱咐了一遍,也算是体会到了,送考家长的紧张程度,真不亚于考生。
邵渝浅浅一笑,“我知道。”
这些话,老师说了不下百遍,他早已烂熟于心,把每一次练习当做正式考试,流程已经熟练。
开放考点时间已到,考生们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沈瑜年不再多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加油,正常发挥就行。”
送考千里,终须一别。
邵渝先是仰头望向簌簌飘下雪花的天空,又将视线转向她,忽地想到什么,温声说道:“考完试之后,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栈桥看雪。”
和她看初雪。
沈瑜年怎么能拒绝考生的要求,没好意思反驳他“你下午不是要上课吗?”
而是爽快应下:“好,除了下去洗海澡,我什么都答应你。”
邵渝不能再留了,只得一步三回头,道:“我先走了,您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等我吧。”
转向校门的刹那间,他收起了满腔柔情,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学神的笃定与冷肃。
以最好的状态,奔赴他的第一场考验。
……
降温已至零度以下,在外送考的沈瑜年实在扛不住了,终于在禁止考生出场的前15分钟,抬起被冻僵的腿,转身去找落脚之地。
大部分家长也是这么想的,学校周边的kfc、711、咖啡厅里都挤满了送考的家长。
沈瑜年叫苦不迭,点了一杯半糖热咖啡,捧着杯子站在空地暖手。
她漫无目的地观察着周围人,家长们大多数在讨论接下来的八省联考、寒假自习、一摸高考之类的话题,她巴不得伸长耳朵,企图从中获得更多资讯。
“诶……”
沈瑜年的思绪被女士的声音打断,她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先是微微讶然,然后故作客套道:“姐,你是来找邵渝的吗?”
站在她旁边的人,正是邵渝的亲妈郑媛。
自上次家长会校门一别,郑媛对这位“儿子的姑姑”实在好奇,就去调查了一番,发现根本就没这个人。
郑媛估摸着,许是邵渝不愿意见自己,就雇了个熟人顶包,也算情有可原,故而在见面时,就没拆穿这位“假姑姑。”
沈瑜年见她面色沉重,与外界的冰天雪地似是要融为一体,以为她介怀于自己装姑姑的往事,于是讪讪道:“姐,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郑媛打断了对方想道歉的意图,反倒是红了眼眶,呼吸逐渐不稳,把沈瑜年吓了一跳。
“姐你怎么了?”沈瑜年不明所以,连忙摸出纸巾递给她,郑媛再也抑制不住伤情,小声啜泣起来,泪水打湿了纸巾。
她擦干泪水,徐徐道来,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邵渝的爷爷,三天前进重症监护室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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