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素日里办事很是老道的常管事，却将事办成这般模样。
李涵灼灼心事无人可言说，只能将一腔怒火发泄到神威军。待战事一了，他抽身回来，这小娘子已不知想多少去了。
他问她话，她不言语，更是一门心思觉得，他请来天师，要同别人成亲。
气煞我也。
想起当初种种，李涵心中泛起阵阵怒气，到了嘴边的话，又想缩回去。可已然出口，入得莲蓬耳中，哪有回去的道理。
是以，莲蓬猛地用力，拉着他就要去寻信件。
被女子握在掌心的手，灼热异常，是他前些时日触碰不到的温暖。李涵一时气她不念他的好，一时又气她多想。被人拉着往前走去的几步路功夫，诸多思绪翻涌而出。
莲蓬不觉，反倒是扭头劝他走得快些，更是问道：“来信在何处？”指着公务所用的翘头案问，“在这儿？”
见李涵不答，又问，“那是在那书架上？”
男子只是看她，一脸的心酸和埋怨。
见他不想往前，莲蓬顿住脚步，“到了这等时候……你在等什么？你不想知道？好，你不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想让你知道……知道我对你不住，却从不在这上头有过什么花头。”
她说着说着，越发激动，焦急地拉扯李涵衣袖。
他低头看去，嫩如水葱的五指，沾染些许墨汁，黑乎乎一片，靠在粉嫩指尖，更显美人十指如玉。
“除却这些，你还有无别的什么，想叫我知道的？”
从始至终，李涵所在意的，不过是这一句话罢了。
莲蓬不答。
李涵再问，“再别的没有？”
他死死盯着，不放过一寸肌肤，娇娇姑娘在他威压之下，愈加低矮。似抵不过这焦灼视线，她偏开头，不让人这般盯着。偏偏李涵的视线如影随形，逃不掉，躲不开。
如此僵持之下，终究是他心软，“你知我听的是什么，待会儿看罢甲一来信，无论是何结果，我还是此前那句话。”
还是此前那句话，我想同你成亲，你可是愿意？
李涵缓缓走开，反手拉着莲蓬坐在翘头案之后，从案牍中状若随意取了一册。其表面并无任何文字，与寻常文书册子一般无二，偏生他不消看一眼，就知在何处。
到此处，李涵顿手，执起莲蓬的手，落于封页，“打开。”
闻声，莲蓬毫不迟疑打算翻开。方动了动，又定住。身为人母，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最清楚不过。然，彼时他们一群人在外，焉知甲一的线报能做到何等程度。
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到了更坏的地步。
许是瞧出她的想法，李涵也将自己的手放上来，略是颤抖说道：“莫要小看我范阳暗卫，想知道什么，断是没甚缺失，无甚错漏。”
女子动手，被摁住。
又听李涵说话，活像是自我安慰，“他黄庭而今已然败走，我想知晓他的龌龊心思，有何难。”
少女的心，就这样在他一句句的补充之下，愈加紊乱。一个没忍住，扭头去看李涵，喝道：“你看不看！”
“看。”
他二人一道翻开。落入眼帘的第一行乃：天顺三年十月初三，十二趁后厨忙碌从南门出范阳……
往后，便是他们几人和李涵相遇，又趁其援兵未到走开……
果如李涵所言，无甚错漏，林林总总，详细地好似甲一乃当初接应之人。
再往后，是他们几人入住临江县酒肆。而酒肆的一切，似被人生生截去一般，只有寥寥几个字眼——
数月不出。
万不料是这等结果，莲蓬傻眼去看李涵，见他双目猩红，状若疯魔，一把拽住，“藩帅！你醒醒！”
许久李涵才回神看她，“甲一的线报，从未如此！”
他肯定，他断然。
令莲蓬的心，瞬间落入谷底。果然，苍天不佑，迎来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你信我！我从未背叛，从未……”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李涵，并未答话，蓦地起身，于议事厅中胡乱踱步。跨过层层书架，走过排排玫瑰椅，末了，顺着那山水屏风，走向东耳房。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隔开层层叠叠的帷幔和屏风，直至再也不见。
莲蓬跌坐在翘头案一侧，以手抚面，失声痛哭。
这才不到午时，她来寻李涵商议满月宴，也不过两个时辰不到。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她想要的东西，为何总是错过。即便是机缘巧合得了，也总会在不到片刻之后失去。
苍天无眼，从始至终。
初秋凉风透过窗牖进来，在议事厅中转圈，如何出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莲蓬哭得头昏目眩，心身乏力。不期然之间，像见有个光影撒在自己身侧。缓缓抬头看去，见是李涵。
他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双眼猩红不再。像个木头桩子直挺挺立着。
甫见他，眼泪如决堤之水，滚滚滑落。她希望李涵说句话，也不希望他说话。想他就此走开，又想见他在跟前。
矛盾反复，没个决断。
无可奈何，她继续闷头哭泣。
“方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涵蹲下来，学着莲蓬的样子胡乱靠在翘头案，半点不见威仪。
这等道歉求谅解之言，许是他从未说过，一张嘴比那糊掉的煎饼还厉害，满嘴漏风。
他说话了，还是这等求饶之言，落在莲蓬耳中，瞬间窜入心房。她颤抖得厉害，令泪水滑落似珍珠，漫天散落，无处依凭。
“我该信你的。适才……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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