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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歌儿见了她来，又是上下打量一番，不再说话，只安静的给谢策顺气。
谢策抬起来一点身子，看向谢芷言：“芷言来了？”
谢芷言上前一步，行了官礼，“相爷。”
这是要以上下级的身份对话了。
不过谢策也不在意，伸手推开了一些陈歌儿，道：“来的路上都听说了吧？你不会怪罪父亲将治水的功劳安在你兄长身上吧？”
安都安了，如今京都怕都以为治水一事是谢羽鸿做的，如今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意思？
不过出发之前，谢策就给她暗示过了，既然让了谢羽鸿同去，那就是默认了此行功劳，谁能抢到便是谁的。
“下官自是不会在意。”谢芷言点点头。
因为双方都知道，现在要挣的，是另一个更大的案子。
有奴仆进来奉了茶，谢芷言入坐在谢策的左下手，谢羽鸿则落座了右下手，陈歌儿侍立在旁。
喝了茶，谢策的那口气总算出来了一些，他长舒一口气，单刀直入，“你回来时羁押了淮阳郡守？据说淮河水灾是他一手造成？路上可审过了？”
羁押淮阳郡守的手令是李怀安直接向圣上求的，没有经过百官，是以谢策是事后此事传开了才知道的。
“是。”谢芷言只简单一个字。
谢策一噎，看出女儿知道了自己想要算计她功劳的事情。他挥挥手，让陈歌儿先回去，“我不同鸿儿吵了，你先回去吧。”
陈歌儿有些不悦，不过也知道他们谈的是正事，瞥了谢芷言一眼，走到谢羽鸿身边细心叮嘱几句，又给他整理了衣衫，做足了慈母之态，这才昂着头，高傲的走出去。
书房一时静默下来，谢策不说话，谢芷言便不开口，谢羽鸿更是不想参与这些事情，巴不得别说话。
三个人，一个姓，亲生父母手足，都是血溶于水的关系，在此刻，却又好像是最遥远的陌生人，各个心怀鬼胎，彼此提防着，算计着，也难怪当初谢羽鸿会说出那句“一家子的伪小人，谁又比谁高贵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谢策一直都不说话，谢芷言倒还按耐的住，谢羽鸿却按耐不住了，他放了茶杯便道：“父亲可还有事？无事我该去念佛了。”
这话一出，谢策登时吹胡子瞪眼，一副迟早要被这孽子气死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八面不动的谢芷言，道：“急什么？这会子不怕我欺压了你四妹妹？”
因为当初逼谢芷言给谢羽鸿代笔的事情，谢羽鸿好像将他当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假想敌，只要他单独同谢芷言说话，那必然是要逼着谢芷言做什么事。
虽然事情确实如此。
“如今四妹妹出息了，父亲你想拿捏，怕是要付出些代价，儿子就不掺和了。”他看的很清楚。
从淮河治水结束，谢芷言不声不响就带着兵去抄了淮阳郡守的府邸，揭发了淮河水灾之事是其所谋划，又趁他们出发离开，立马让郭师爷背刺，与众人达成口径，宣言治水一事全然谢芷言的功劳。
他便知道了，这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需要自己护着才能平安长大的四妹妹了，她如今有的是手段，有的是心机，对比起来，他这个大哥哥，才是最没用的。
“儿子告退。”谢羽鸿一口茶喝完，放下茶杯，也不等谢策的回答，便径直离开。
书房里便只剩下了谢策与谢芷言两个人。
对于儿子不满的怒火，谢策无处释放，便指着谢芷言道：“你如今可满意了？逼着他发誓永不入仕，如今让我与他父子僵局，你可满意？！”
他自来如此，哪怕在外面是个多八面威风的谢相爷，但是在儿子面前，他好像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父亲，会为了感情不睦生气，会为了儿子不听话恼火。
也会因为不忍心对自己的儿子惩罚，便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到谢芷言的身上。
她早已习惯了。
她早已习惯了。
谢芷言低着头，轻轻吹拂着茶水面上的浮沫，悠哉看戏道：“父亲，您失态了。”
此刻，她又变成了谢策的女儿，曾经那个柔顺而乖巧，受到不公只会隐忍接受的女儿谢芷言，此刻，已经能平淡的说出，父亲，您失态了。
谢策冷哼一声，又重新说回淮阳郡守的事情，“王怀的案子你了解到了多少？”
哪怕儿子如此对他，他还是没有放弃，想要用这份功劳逼迫自己的儿子入仕。
“都了解。”谢芷言微笑，又补充道：“不过此案件不能交给大哥哥去审，王怀什么都不会说。”
谢策不信，却耐心问道：“这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王怀不想说出真相啊。
他设计这一场戏，不就是想要保护亲妹妹的清白吗？
虽然亲妹妹已死，虽然他当初从周然手下买下王愉是为了复仇，但是外人不知道，他们只会妄加揣测。
什么？王家的小小姐，昌平长公主的亲外孙女，居然跟人私奔？
什么？曾经的千金小姐竟被夫君卖为暗娼？
什么？还被自己亲哥哥买下，藏于府中，金屋藏娇？
无论哪件事，讲出来，对于王家，对于昌平长公主，对于王愉，都是一个巨大的丑闻。
世人对真相并不敢兴趣，他们只对大家族里的隐私暗闻感兴趣，并加以编排，满足自己的窥私癖。
所以他不会说，也不能说
这件事无论交给谁去审，王怀都不会将此事说出来的。
王愉已死，周然被砍首，王怀对此事供认不讳，知道此事真相的，只有她一个人。
“父亲大可以试试。”谢芷言也不会说，她只打着马虎眼。
听到她如此说，谢策便知道此事自己定然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谢芷言十分了解他的手段，若非她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虽然他后续还是会去查，不过多半是查不到了。
本来是想用威压压一下谢芷言的，中途被谢羽鸿坏了气场。
他抬头看了一样不动如钟的谢芷言，女子身形纤细，却不柔弱，气度中自有一番风骨。
他不由心中叹了口气，可惜了，若是鸿儿与她对调一下就好了。
此事说破了，谢策只得自己另外去查这件事，二人又不痛不痒的闲聊了几句，谢芷言见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了。
谢策假意挽留，“不留下吃个午饭？”
“不了。”谢芷言微笑，“清清在家呢。”
虽然谢策只是假意挽留，谢芷言还是给出了十分完美的借口，谢策也顺坡下驴，叫人送了她出去。
回到家，正好是午餐点，秦清清一个人坐在饭厅扒饭，旁边乳母丫鬟围绕着。
谢芷言换了衣服便直接过去了，一进门，便看见桌子上七八个大菜，两个蔬菜，一个汤并一些点心，不由皱眉。
府上什么时候如此奢侈了？一个孩子用饭也有这样多的大菜？
“娘亲！”秦清清捏着勺子挥舞了一下，权当打了招呼，又猛猛扒饭，她自小能吃也爱吃，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吃八碗饭，虽然她碗小，但是对于她这样小的孩子来说，吃的也确实不少了。
“今日怎么这样多的菜？”谢芷言过去落座，仆人给她上了碗筷，她抬头问奶娘。
“这不是娘治水刚回来嘛！”秦清清人小鬼大道，“姨娘说了，娘亲回来要照顾娘亲多吃些，所以我今日吩咐厨房做了十二道菜！”
奶娘有些惶恐的低头，她道：“是，大人，郡主想孝敬孝敬您。”
看着奶娘一副怯懦的神色，谢芷言没有说话，拿起筷子便开始吃饭。
饭桌上讲究食不语，秦清清也是从小教的，所以她除了开头两句话，也未曾说过话了。
等吃完饭，谢芷言擦了擦嘴，道：“清清先回去，我有话要对奶娘说。”
“好嘞！”秦清清也不要人抱，像条鱼一样滑下凳子，“孩儿告退。”
等谢芷言点了头，她便开心的出去了，领着丫鬟们去玩。
饭厅被人收拾好，谢芷言起身出去，奶娘就跟在谢芷言的后面。
“奶娘来多久了？”谢芷言轻声细语的问。
“回大人，五年了。”奶娘惶恐的答。
“五年了。”谢芷言重复了一句。
“是。”奶娘不知道谢芷言是什么意思，谨慎的回答道。
二人顺着回廊走向园子，夏末蝉鸣，声音大的很，半夏问：“没人去捉知了吗？怎么这样吵？”
身后的奴仆立刻道：“在捉了，只是中午晒的很，便歇了工。”
半夏点点头，“那带几个人同我一起去捉，中午捉的有赏钱，一只知了两文钱，你喊人去。”
身后奴仆顿时开心起来，立刻道：“是，半夏姑娘稍等。”
又给谢芷言行了礼，便风风火火的跑去叫了人来捉知了。
要知道，一斤晒干了的知了也才十文钱，如今一只知了便是两文钱，捉了又能拿去卖，这可是不少的收入啊！
人走了，谢芷言转过身打量着奶娘，三十多岁的妇人，来了府上五年了，她自认也不是个苛刻的主子，为何总是要在秦清清面前表现的很害怕她的样子？
同她一说话就惶恐？
就连刚刚跑过去的普通奴仆都比她落落大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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