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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安县程家前日来信,说他们的铺子遭受洗劫,仓库已被烧毁,这笔单子……咱们恐怕要另寻他人来做了。”织凤楼内,亓长老正向沈世卿汇报。
沈世卿紧蹙起眉心,只觉得头痛:“他们可有说,是何人所为?”
“还不能确定,但……”亓长老顿了顿,“依照描述,或许仍是南青剑派弟子。”
沈世卿目色幽深,沉吟半晌,却叹息道:“让卢长老再找其他人合作吧。”
那于影已死,南青剑派已不再能威胁织凤楼存亡,他没有必要进一步挑起争端。至少明面上,不行。
父亲临终叮嘱,他都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亓长老领命离开,廊角阴影当中,沈世丞半明半暗的脸渐渐浮凸了出来。
“少……少主……”身边弟子弓着腰,战战兢兢地开口。
“走。”沈世丞冰冷地丢下一个字,而后大步流星地向后院走去。
王长老正指挥弟子准备夏季驱虫药材,见到沈世丞,忙将他迎至偏室。递上茶水,沈世丞一口未喝,将他方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王长老,而后忿然道:“哥哥就是性子太柔弱,只知忍让,才会令南青剑派一再得寸进尺!”
王长老倾过身子,将茶盏推到沈世丞面前:“少主,楼主行事谨慎,是不愿楼中弟子无谓冒险。”
“怎是无谓?又怎是冒险?”沈世丞不以为然,“吴掌门年纪大了,纪袁平也武功尽失,南青剑派自从没了方恂,又接连自损,实力早已大不如前,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江湖尊他霸主之位,不过是看在往时面子上罢了!王长老,我有哪一句说错了?”
“是,少主所言不假,不止少主,楼中许多人,也有同样想法。”王长老饮了一口茶水,问,“不知少主是否向楼主提议过?”
“我自然说过,但哥哥完全不听。”沈世丞重重叹息一声,神色极为愤懑不平,“我们一忍再忍,南青剑派不还是照样打劫我们的货物和商铺吗?楼中弟子不还是照样饱受欺辱,甚至为此丧命?什么谨慎,我看哥哥就是窝囊!连带着整个织凤楼也跟着窝囊,江湖上还不知如何嘲笑我们!”
王长老目光闪烁,却仍劝道:“楼主所为,自然有其中思量……”
“什么思量!你今日说话怎么如此不痛快!”沈世丞冷言打断,黑着脸站了起来。
“少主稍安。你我终究不是织凤楼楼主,楼主命令,当然有楼主的考量。”王长老抬目看向沈世丞,话音平和,双眼却似隐含冰霜,夏光炎炎,全被冻在了眼底。
沈世丞沉默下来。
纵使他刀法才学皆不如兄长,但他不至,连这句话的深意都听不出。
直到踏出房门,他仍未答一字,眼中却仿佛流动着幽暗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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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栖归楼之前,许翎竹绕路去了一趟明桥县。
明桥县在清州竹嵘郡,崟山以南,是她的师父病逝之处。循着记忆,许翎竹找到那片竹林,竹叶愈加葱翠,遮天蔽日,深处那间小小木屋,仍是多年前的样子。
许翎竹在小院前驻足片刻,回头问:“在这里住一夜,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是没有,但你怎么不早说?”宗暮非抱臂皱眉地看着她,“我们现在没有干粮,也没有水,你打算在这里餐风饮露吗?”
许翎竹眉心一顿,嘴上却毫不客气:“县城离得不远,时辰也早,你们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想买什么,赶紧去买。”
“不用你告诉我,我现在比你有钱。”宗暮非鼻孔向天地轻哼一声,拉着颜子畯走了。
走出深邃竹林,视野开阔,鸟雀啼鸣,阳光毫不吝啬地铺了二人满肩。颜子畯走在宗暮非身侧,疑惑道:“你是故意离开的?”
“什么故意?”宗暮非斜他一眼,“我不出来买饭,你晚上饿肚子?”
“那为何……不叫上许楼主一起?”颜子畯又问。
“为何要叫她?我又不是没钱。”宗暮非反问。
颜子畯默了默,这一路,他早已见惯宗暮非胡搅蛮缠和装傻充愣的本事:“那间木屋,有何特别之处?”
“你不知道?是了,你当然不知道。”宗暮非停顿半晌,才叹息道,“这是她原来的家,后院里有座墓碑,埋着她师父。”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吧。他也很久,没有回去看过师父了。
颜家的事情,他终于可以放下了,他也终于可以,对师父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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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暮非和颜子畯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竹林,太阳已偏西了。
竹林覆上一层晚照,苍劲颜色都似变得柔软。微风吹拂着竹叶轻疏地响,千林万声四合八荒,仿佛将他们围裹在一片猗猗碧波之中。
颜子畯冷不丁地问:“现在就回去吗?”
宗暮非正在出神,闻言一顿:“你忘了买什么东西?”
“没有,”颜子畯笑得狡黠,“我只是问,现在回去,不早吗?”
宗暮非又是一顿,向西看了一眼:“早吗?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又饿又累,不回去在这吹夜风吗?”
颜子畯实在觉得,他这般装聋作哑很是好笑,忍不住便要戳穿他:“你不是为了让许楼主和她师父好好地叙一叙旧,才故意离开的吗?”
宗暮非立即挺直身子,好像脊梁骨被热水烫了一下:“什么东西,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然而,他越是义正言辞地否认,颜子畯就越觉好笑,干脆进一步戳穿他的心思:“宗神医,你喜欢许楼主,傻子都看得出来。”
宗暮非好似猫被踩了尾巴,猛地向旁边跃开,竖起一身的毛,睁圆了眼睛看着颜子畯,舌头都打了结:“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颜子畯停住脚,笑着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宗暮非死死盯着颜子畯的脸半晌,终于认输般地转开眼:“当初怎么没有发现,你竟如此聪明,又藏着一肚子坏水呢。”
颜子畯笑出了声,长睫上落满夕光:“实在是你的视线,在许楼主身上流连太久,又太眷恋了。”
“……有吗?”宗暮非皱起眉,他分明已经非常克制了啊。
颜子畯好奇地凑上前:“你喜欢许楼主什么?”
宗暮非抬脚继续走,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
颜子畯紧紧跟着他:“是你喜欢,你不知道?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就告诉我吧?”
宗暮非睨他一眼,高深莫测地说:“我没骗你,你还小,跟你解释不清,等你也喜欢上一个人,你就知道这事有多莫名其妙了。”
颜子畯蹙眉想了片刻,他确实不明白,于是换了个问题:“你不想告诉许楼主吗?”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宗暮非叹息道,眼睫垂下,话音都似拢进暗处,“这世上没有如果,但我仍时常忍不住会想,如果是我先遇见她,而不是方恂先遇见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可是,我终究晚了一步,又或许即使是我在先,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她和方恂,与我们不一样,握着寒星剑,她更如夜空星辰,明亮璀璨,却是我永远无法企及,遥远的存在。”
颜子畯沉默了很久,终于又问:“那你今后,也依然不想让许楼主知道吗?”
宗暮非笑了笑,笑意里仿佛藏着许多的寂寥:“她想守护的,我也会和她一起守护。我只愿她一生安然无忧,何必让她多一份烦恼呢?”
无论如何,他都来晚了。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什么。
颜子畯似乎也无话可说了:“我最后只有一个问题——你喜欢许楼主,多久了?”
宗暮非摇摇头,视线前方,小院和木屋被晚阳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我早已不记得了。”
许翎竹不在前院,宗暮非放下东西,让颜子畯去准备晚饭,他则轻手轻脚地绕到屋后,正看见墓碑前伫立的许翎竹。
清幽的话语传入耳中,他不自觉停了脚。
“这些,就是这五年间,我遇见的人和经历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师父。”
夕阳将她的发梢镀上金色,她似乎没有察觉他,他便安静地立着,凝望着她。
“这五年,我变了很多,方恂也变了很多,甚至整个江湖都变了模样。我真的不知道,以后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但是——”她安静片刻,目光在晚风中更显萧凉,“栖归楼是我的家,是我应该保护的地方,栖归楼弟子,是我应该保护的人。如果必须翦除南青剑派和织凤楼,甚至杀尽天下,一统江湖,才能够保护栖归楼,才能够让我们真正拥有安身之所——那么,拿起剑,就是我的义务和责任,是我今后,必须去做的事。”
“好,如果你做了决定,我也一起。”话音才落,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宗暮非的声音。
她转身回望一眼:“你们买好了?”
“我让小颜去做饭了。”宗暮非走到她身侧,看着树影斑驳下那方无字石碑,“你和方恂,打算一统江湖?”
“是啊。”许翎竹笑他,对一统江湖这件事倒承认得平静坦然,“反悔了?”
“反悔什么?”
“和我们一起啊,你刚才说的。”
“就是你说要谋权夺位,开国立业,我也和你一起。”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却比她更无踟蹰,“你一日是我的病人,就一辈子都是我的病人,死了可不行,有损我神医之名。”
许翎竹清越地笑起来:“宗神医放心,我不会死的。”
宗暮非扔给她一个白眼:“若不是我,你至少死过两回了。”
许翎竹却叹了口气:“往后只会有更多凶险,我怕我总有顾不上的时候,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宗暮非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我又不去冲锋陷阵,还是你先好好保护自己吧,你不受伤,我也能少点麻烦。”
许翎竹撇撇嘴:“狗咬吕洞宾,还不是你武功太差,我才好心提醒你。”
这时颜子畯已备好晚饭,来后院催促他们,许翎竹和宗暮非一前一后地走了。斜阳更浓,树影与衣角共飘摇,滚烫的颜色灼着他的眼。他想,有些时候,他其实和唐璃很像。到底是哪一天起,他的目光,便无法再从她身上移开了呢?
是夜中林野,那盏昏黄的灯拢着她与方恂,他却觉得月光与烛光,都映在她一人身上?
是他在长街尽头远远望见她倒下,尘土与血腥飞溅,他向不知名的神乞求,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她平安无虞?
还是他去黎州之前,心跳停拍的一瞬——她对他说,她是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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