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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里是雪白一片，耳边机器急促的报警声把他惊醒。
谢同尘几乎狼狈地翻下床，连带着撞翻了一片东西，眼前是一片血红。
大量的血迹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床下，安静而缓慢地在医院的瓷砖上汇聚成一摊浅河。
柳依依就躺在血迹中间，脸上是比医院更苍白的色调，仿佛已经枯萎的百合，无声无息。
谢同尘狼狈而踉跄地扑到她身边，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触碰一下她，就被人强硬地拉扯开来。
“先生...谢先生......”
“谢同尘！你别挡着，谢用尘！”
“让一下...抢救......先......你......”
谢同尘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几个人扯着他都几乎拉不住，他只是固执地扒开人群，凑到她身边。
医护在慌忙中拉来的大型设备都差点被他撞倒。
他本来就长得高大，常年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身体力量更是不讲道理，几次撞开了抢救的医护。
直到柳迟惊醒，挤开压着他的几人，“你给我清醒一点！谢同尘！”
谢同尘粗喘着气，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音调来：“依依......”
“你再上去拦着她才真的会死！！”柳迟强硬地扯着他的肩膀，“你再这样我就先把你打醒！”
柳迟紧紧地盯着他，其实他和柳依依一样，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柳家人天生地有些文雅......扇人巴掌这种事情，即使是柳迟也还从来都没做过。
但幸好这句话最后也没应验。
谢同尘望着他沉沉地深呼吸了很久，半晌，才颓然地闭眼：“嗯。”
柳依依很快被转入了手术室。
急救车飞快地从谢同尘身边经过，她的身边围着那么多人，而他却只来得及从人群的缝隙中窥探一眼她雪白的脸。
谢同尘被扶起来，他在手术室门口坐了很久，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柳迟叫医生来给他检查是否有受伤的地方，任凭如何询问，他也只是低头不言。
“......我也在旁边，但我居然什么都没意识到......”
耳边的嗡鸣声散去了些，谢同尘才断续地听见了柳迟懊恼的自言自语，他用了很久才让大脑转动起来，理解了这句话。
柳迟一直陪在旁边，但他只是目睹了这一切，整个人都无法做出反应。
这就是梦境的机制。谢同尘无力开口回答，只是在脑子里回答了这句话。
柳迟强做镇定地坐着，片刻后询问：“应该会没事吧？”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上次，谢同尘告诉过他，只要出梦就不会出事。柳迟想这样笃定，但即使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都很难让他自欺欺人。
“......”谢同尘几乎是用尽了力气，说出那句话来：“请你父母来吧。”
柳迟顿住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可能要见柳依依最后一面。
他抖着手起身去旁边打电话了。
谢同尘没办法给出任何有可能的承诺，柳依依伤得太严重了，他甚至有些恍惚，柳依依可能根本就已经......她可能根本就已经在他怀中失去了气息，而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有脚步声急匆匆地朝着这里赶来。
谢同尘疲惫地望去，之间柳家父母焦急匆忙地快步走来，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
“都是我的问题。”谢同尘说，“.....没有保护好她，都是我......”他陷入一种绝望后的巨大自责感中，咽喉发疼，双目极尽眩晕。
......明明柳家父母将柳依依交到自己手上，但他却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甚至了连自己承诺了的事都做不到。
他脸上是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平静到破碎般的绝望感。
谢同尘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低着头，跪在柳母面前：“都是我......”
然而他还没完全跪下去，就被柳母一把抱住了。
柳母问他：“你有受伤吗？”
谢同尘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以为柳母可能会骂他，责怪他或者打他，这都无所谓的，他都可以接受。
但而柳母只是说：“好孩子，你有受伤吗？”
她有些抽噎，流泪的样子很脆弱，但又那么温柔，没有青红皂白，没有辱骂和责问。
在她的眼中，谢同尘也是有血有肉的、需要关心的人。
“......我没有。”谢同尘说，“对不起，我没受伤。”
他和父母的关系十分淡漠，记忆中就一贯如此，他喜欢法律，偏向秩序，同情弱者，然而父母却一直固执地要求他经商以继承家业，甚至在报考志愿时几次插手试图修改他的志愿。
他在和家人大吵一架后再也没有回去，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僵硬，直到成为法官后才缓和了些，因为这个工作多少算得上光彩，以后也可以在政治上更进一步。
但等到他失去法官的工作后，父亲和他断绝了关系，即使几次在梦境中重伤也没来看过他一眼，只有在需要利益和人情往来时，才送一些找关系的入梦者给他带。
......他已经很久不接待那边的人了，见柳依依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命运将她送到了他身边，但又残忍地，试图剥夺他的一切。
“对不起，我没受伤。”他无措地回答柳母。
而柳母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柳父搂住了她，替她拍了拍谢同尘的肩膀。
他就像是对待家人那样对待谢同尘，“别太责怪自己，相信你尽力了......依依听了也不会高兴的。”
谢同尘只感到一阵恍惚。
手术室的灯亮了又灭，谢同尘固执地等着，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一天一夜，柳母劝他休息一会儿，哪怕只是着隔壁房间睡一会儿也行。谢同尘只是摇摇头，身体和精神都以及疲惫到了极致，但他只是睁着满布血丝的眼睛。
一旦闭上眼睛，视线里就会出现那一幕，那种恐怖的红色将柳依依淹没的场景。
过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灯熄灭了，疲惫的医生鱼贯而出。
谢同尘僵硬地坐着，反而是柳迟一下子就迎了上去。
片刻后，柳迟大大地松了口气。“没事，没事，人还活着就好。”
柳迟握住医生的手挨个道谢，谢同尘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呼吸和心跳都勉强维持住了......但是术后预后恐怕不好，当时已经没有呼吸了，抢救回来就很险，恐怕要考虑一下......”
“有很大的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谢同尘缓慢地理解了这句话，紧接着眼前一黑。
他像是紧崩到了极致，被拉断的弓弦，直直栽倒在了所有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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