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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院墙将世界割裂成小小一方，不见熟悉的篱笆、秋千还有茂密的森林，阿令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在溪山了。
这个有名字的小院是望、季守成的家。
阿令凝视着前方，神情严肃，眉头微微蹙起，思考着。
要不给自己家也取个名？
偏房的门这时被打开，季守成从内出来，最先看到的就是正房门口的女子，外着桃红缎面花卉刺绣交领长袄，下面是同色系撒花褶裙子，头发还是平日的双髻，艳俗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只让人觉得活泼。
阿令第一次这般打扮，季守成走到她身边才发现，衣服明显宽大，长了许多，这不是新衣。
想到有人故意送旧衣给阿令，季守成眼里的笑意褪去，周身气势沉的迫人，但面对阿令还是那人畜无害的语气，“阿令何时备的衣服？”
这话就像在问今日天气如何，阿令没发现他的异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边转边说：“不是我准备的，是昨日，你家里的一个小姑娘送过来的。”
昨日将阿令安置妥当，季守成便去了伯爵的院子，告知自己回来了，看来这衣服就是那个时候送过来的。
“有说是谁让她送来的吗？”
“什么夫人？对，三夫人。”，阿令想了一下。
昨日，季守成离开后，人生地不熟的，这宅子又大又绕，阿令便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没出去，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手里端着个承盘，盘里是叠放的衣物，粗粗扫一眼，数量不少。
来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见着先屈膝行了个礼，阿令不习惯侧身躲开，那姑娘也没多在意，自顾开始说：“阿姑娘，这些是三夫人送您的衣物。”
奇奇怪怪突然给她送衣服，阿令当即表示她不需要，自己的衣服很好。
被如此迅速得拒绝，姑娘有些为难，说：“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阿令不能理解这些贵夫人的想法，再三逼问她，表明不给个能说服她的理由，这衣服她不可能收下，这才将人姑娘逼急了，说漏了嘴。
大概就是她自己的衣服上不得他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台面，好歹是住进来的客人，不能这么如此寒酸，丢的是他们的脸面。
说明白不就行了吗？阿令这才接过衣物，稍稍用了些力姑娘被拉得一踉跄，得亏阿令及时出手扶住她，不然得摔地上。
说到这儿，阿令不好意思得默默鼻头，嘟囔：“你这府里的人，还没得坡集的小孩子身体好，轻轻碰一下就倒，怪不得你也脆弱……”
第一眼的印象永远影响着之后，阿令说到一半才记起，季守成并不是娇娇弱弱的男子，那只是她的误会，和误会他的来历一样。
她有些失落，调整了一下情绪，满是期待得对面前的人道：“走过这么久，终于到了你口中的卫城，现在就带我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自己就先抬腿往外走，第一步顺利被裙摆绊住，阿令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落地的那一刻，腰间突然一道力将她稳稳地拉了回来。
“哈，看来得再等一会儿了，这件衣服不适合出门。”，阿令尴尬的笑着返回房间，她还是换回自己的衣服比较好。
——
伯爵府中心偏东南是三爷夫妇的院子，比起季守成，这里显然更大更富丽堂皇，季家的奢靡从此可以瞧出一二。
因着季守成回家，本来今日要回家的季姝瑗特意留下，此时正抓着季三夫人的胳膊抱怨：“娘，您怎么就将我的衣服送给那不知哪来的丫头？她穿过我可就不要了。”
被晃得脑袋晕，季三夫人皱着眉，直说：“好了好了，你一会儿领银子重新去置办一件不就是了。”
季姝瑗却有别的打算，小心试探：“娘，卫城的衣服料子我都看了，土气又难看，库房里不是还有御赐的金丝云锦吗？我想……”
伯爵府近些年得的赏赐都是陛下赐给季守成的，所以极少有女儿家用的上的，这金丝云锦布匹中最珍贵的了，她这个三夫人都不敢动，自己女儿倒是胆子大，当即打断她的异想天开：“别想太过分的呢，金丝云锦不可能给你，再说，”
三夫人警告瞪了女儿一眼，不轻不重拍下她的手，“那些衣服都是你看不上的旧衣，放了那么就也没见你穿，怎么一送人你就喜欢了？”
母女之间不是讲道理的，季姝瑗撒娇：“在我手里我自然不在乎，可是不能白白给了别人，反正我现在就喜欢了。”
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三夫人向来偏宠些大女儿，此时颇为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我给那丫头送衣服是为了我自己吗？人都已经在家里住下了，若是有客人来，看到她穿那样子，还以为咱家什么时候捉了只猴子，好了好了，你多领些银子就是。”
实在没得商量了，季姝瑗也就见好就收。
却有丫鬟来报，说二少爷那边来人，有事告诉三夫人一声。
母女俩对视一眼，示意下人将人放了进来，却见来的丫鬟手里端的正是昨日送去的衣物。
心里不安，三夫人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直到丫鬟开口。
“夫人，将军说大小姐既然不想要以前的旧物，全都扔了便好，将军还吩咐，大小姐已经嫁给林家，便是林家的人，吃穿用度自然由林家负责，若是林家周转不过来，也不该大小姐出面，让林少爷亲自去找他。”
这赤萝萝的，还要断了她的财路，季姝瑗脸上当即变了颜色，张嘴就要骂人，被三夫人掐手压了下去。
“伯爵府终究算是亲戚，大小姐回来还是按规矩递拜帖，免得一不小心冲撞了贵客，林家夫人天天待在季家，说出去也不好听。”
三夫人笑容一如既往，“将军说的在理，我们都记下了。”，再客气将丫鬟送走。
门帘落下的那一刻，季姝瑗再憋不住，巴掌重重落在桌面，手腕的镯子随之发出一声哀鸣。
季姝瑗咬牙道：“好的很呐，季守成！”
视线落在盘子的衣物，三夫人没管女儿，而是震惊于突然的发现。
季守成非常在乎那个女子。
其程度甚至不亚于他死去的娘。
季和元成婚晚于季和义娘年，所以季三夫人实实在在是看着季守成长大。
季守成的娘是个性子软的像面团一样的人，母子俩长得虽然像，性子却天差地别，那时的季守成还不会伪装收敛，年纪不大发起狠来却像头疯狼。
如此不服管的人，季家众人可是用了不少法子，最后拿他母亲做要挟，他才学乖学听话。
后来参军回来，反而一副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对于季家所有无礼的要求全盘接收，从未反对过一次，便是拿他的功绩兵权换取季家的爵位，他也同意了。
可这次，不过是一件衣服，就叫他直接派人毫不顾忌的警告她们。
三夫人还在思考着，季姝瑗在一旁不断咒骂。
季姝瑗贴身丫鬟惊慌失措进来，看到季姝瑗便焦急着说：“夫人，快快回院子，来了一堆人在扔您的东西。”
季姝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可置信往自己院子跑，“什么！”
丫鬟跟在她身侧说着情况，“奴婢们拼命拦，也没拦住。”
季姝瑗回到院子，东西已经被搬空一小半，其中还要她极其喜欢的衣物首饰，哭喊阻挠，歇斯底里，最后只保留下一小部分。
女儿院子发生的情况反而叫三夫人更加笃定，那女子的特殊。
叫来丫鬟吩咐：“去将三爷找回来，就说我有要事告诉他，务必立刻回家。”
屋外透进来的阳光，在三夫人看来却是黎明的曙光，此时她的眼里皆是驳杂暗沉沉的算计。
等了这么些年，第二个‘何粟’终于出现了，放归山野的狼王，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套上锁链，成为季家最听话的狗。
——
卫城果然繁华。
阿令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外熙来攘往的人群，规划有序的商贩，两边热闹的铺子，叫她不虚此行。
只是，放下窗帘，阿令不满地问身旁的人：“为什么我们不下去走，偏要待在马车里？”
“不安全。”
这么多人，就他们俩人不安全？阿令眼里都是质疑。
“我想下去走。”
季守成与她商量：“阿令，今日不行，过几日可好？”
虽说是在问她的意思，可阿令听出来他是不会同意的，气闷地转过头，不愿再看他。
果然是回家了，就是不一样，明明是望柏的时候还乖乖听她的，现在直接骑到她头上来了，这就是瘸子叔叔常说她的翅膀硬了吗？
向来包容照顾他的阿令也有与他发脾气的时候，这对季守成来说又是新奇的体验。
她背过身，反而让他能毫无顾及的看她。
孔繁的信，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
与阿令这般待在一起的时间所剩无几，季守成格外珍惜着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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