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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力气虽大但身板瘦小,并不能与高大的男子相比,她吃力地拖住那幼童的父亲,着急喊:“主子,您快跑!”
徐楚楚方才撞得不轻,她这几日一直劳累身子本就虚弱,此刻一张脸已经痛到面无血色。
院中混乱无处躲避,徐楚楚视线落在紧闭的大门上,可她若打开这扇大门出去,恐怕这院子中所有病患都会随着她一哄而出,冲破最后一道防线。
她犹豫的这一瞬,那人已经甩开青萝直冲她过来。
慌乱中徐楚楚想闪身避开已来不及,她瞳孔骤然放大,那人即将冲到她面前时,突然从身侧传来一道力将她猛地拉开。
徐楚楚被那道力道扯至一旁,青萝连忙过来护住她。徐楚楚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棠。
沈棠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看着那男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
他仍在病中,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但此刻他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竟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病坊中人人皆知他是京城来的官,那男子方才因为过于悲痛失了理智,此刻被沈棠冷冷看着,他不由生了畏惧之心。
但到底是愤怒占了上风,他眸子闪躲几下,又看向沈棠身后的徐楚楚。
他抬手指着徐楚楚,红着眼睛大声道:“是你将我儿骗来的,你说城西病坊有太医,可治瘟疫,可结果呢?若不是你,我儿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徐楚楚蹙眉,她之前未曾见过此人,他如此说不过是借着那日她那番话,迁怒嫁祸于她。
此时不是同他争辩的时候,那人却咄咄逼人,骂出的话极难听,即便徐楚楚尽力忍耐,脸还是忍不住气红了。
沈棠似是听不下去了,蹙眉看着那男子冷声道:“你又如何知道,若不将人送来便可无事?
沈棠话音刚落,那边混乱中的众人已经留意到这处的动静。
因为情绪日渐崩溃,对徐楚楚心怀怨怼之人不少,有人停下手中动作大声骂道:“没错,你口口声声说朝廷不会放弃我们,却将我们骗来,关在这牢笼中自生自灭!”
“说得好听,不过是怕我们将瘟疫传染给衙门里那群狗官罢了!”
“想活活耗死我们,来保全那群狗官,凭什么?今日我们就要冲出去,既然难逃一死,那谁也别想逃过!”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打斗竟然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徐楚楚这边。
众人像是已经忘记她的身份,也忘记了她前几日是如何衣不解带地为他们医治,此刻全都将怒火转嫁到她身上。
青萝紧紧握住徐楚楚的手,徐楚楚眼眶通红,她心里既害怕更委屈心寒,整个人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这时突然又有人道:“这个妖女最会妖言惑众,恐怕她王妃的身份也是假的!”
“对,我前几日在外面时便听闻,火烧瘟疫病死之人也是她出的主意!”
“最毒妇人心,活着不放过我们,死了竟也不愿给大家伙留全尸,蛇蝎心肠!”
此话一出,众人的怒火燃到极致,当即就有人冲上前来大声喊:“弄死这个妖女!”
徐楚楚面色惨白,连连后退几步,焚化病亡之人的主意并非她提出的,她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也知古人入土为安的想法,故没敢说出口。
她不能说此事是齐王的主意,况且这些人不过是想将她当作发泄的靶子罢了,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外人不被允许进来,赵怀璟留给徐楚楚的两个贴身侍卫前几日一直守在病坊门外,此时听到围墙内动静不对,二人不顾卫兵阻拦直接翻墙跃入墙内,大步冲上前,一左一右护在徐楚楚身前。
众人情绪愈发激动,见状更愤怒几分,有人直接冲过来,被卫兵和两个侍卫拦住。
可病患人多势众,很快将卫兵和侍卫纠缠住,有人上前将徐楚楚推搡出几步外,然后不知是谁将一个沾染秽物的帕子掷到徐楚楚身上。
那个帕子上沾染了一大片瘴疫病患的血污与皮肤溃烂处流出的疮脓,暗红与灰白交织,伴随着阵阵恶臭,徐楚楚登时吓得面无血色,忍不住弯腰一阵干呕。
那人张狂大笑:“不是怕瘟疫吗?我兄弟刚被你们拉走,这是他留下的,是他的诅咒,我倒要看看,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感染了瘟疫,是不是也要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等死!”
有了第一个动手的,且未受到任何惩罚,众人胆子更大了些,纷纷去灶房拿了烂菜叶和鸡蛋等物,还有没抢到的直接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争先恐后往徐楚楚身上砸去。
混乱中沈棠被人冲撞,吐血倒地昏迷,被人拉至一旁。青萝死死抱住徐楚楚想护住她,但落在徐楚楚身上的污物仍有不少。
上头有命,不得伤人,且这些人皆是身染瘟疫之人,卫兵们一个个心有忌惮,不敢与他们有肢体接触,也不敢真的对这些病患如何。
徐楚楚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她呆立在原地,整个人麻木到身上的痛感都不甚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脑中有个念头疯狂叫嚣,既然他们恩将仇报,她又何必在这里受辱?
她眼眶通红,冷冷看着面前这些愤怒扭曲的面孔,然后愤而转身,拉着青萝大步往病坊的大门处而去。
但她终究还是在离大门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她是王妃,她若执意要出去卫兵不敢阻拦,但她更知道,这道门一旦被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到时整个闵州城都会沦为炼狱,这与她闵州之行的初衷背道而驰,而她不仅无法阻止赵怀璟黑化,反而会成为他黑化的导火索……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被淹没在院内的嘈杂声中。漆黑的木门被自外向内推开,赵怀璟站在门外,一眼看到院内那个极其狼狈的身影。
她身上沾满脏污,双眼通红,站在那里执拗又倔强。
她看到他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眼泪扑簌簌落下,似是隐忍已久。
赵怀璟顿了顿,尘封已久的记忆顷刻涌入脑海。
五岁那年,他被沈夫人送回京中后,赵大将军的棺椁很快也被押送入京。
他在北境时腿受伤此时刚恢复行走能力,那日他悄悄避开看管他的嬷嬷,一个人跑到大街之上,他想去看赵大将军,却见赵大将军的棺椁所过之处行人夹道,不断有人朝棺椁投掷着烂菜叶和臭鸡蛋等秽物。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口中骂骂咧咧,骂赵大将军“寡廉鲜耻”“勾连外敌”“恩将仇报”“万死不能谢罪”。
他被挤在人群之外,哭着喊“父亲”,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从长公主府追出来的小厮紧紧揽在怀中,死死捂住嘴巴。
他眼睁睁看着赵大将军的棺椁渐渐远去,棺椁上面挂满污物,而他耳边萦绕着无尽的谩骂声。
待到押送棺椁的队伍远去,他挣脱小厮的束缚,奔至大街之上,朝大将军府跑去。
他一岁后只随赵大将军回京两次,但他却清晰得记得大将军府在何处。他忍着双腿已经隐隐发作的痛一口气跑到大将军府门前,却见大将军府府门被封,两旁有身着青色官服的持刀侍卫把守。
而大将军府的府门之上,一如赵大将军的棺椁,挂满或干涸或新鲜的污物,侍卫却视而不见。
他当时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抬手想要去扯掉大门上的封条,却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揪住衣领,一把丢开……
当年那一幕与今日这一幕重合,赵怀璟面上像是淬了寒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若仔细听,能听到关节在咯咯作响。
他视线沉冷,从徐楚楚面上移开,冷冷扫过病坊中众人。
此刻病坊的黑漆木门大开着,院中众人见状蠢蠢欲动,却又被赵怀璟的气势震慑到。加之赵怀璟身后一队卫兵皆搭弓拉箭对着院中蓄势待发,众人才没敢轻举妄动。
赵怀璟抬脚迈入院内,门外的弓箭手立刻围拢,将大门牢牢守住。
赵怀璟直奔徐楚楚而来,徐楚楚怔了一下,在他即将到她面前时,她慌乱地后退几步。
她眼泪不停顺着面颊滚落,已将面罩打湿,但她却执拗地不肯哭出声,只对着赵怀璟摇摇头。
她不想让自己身上的脏污沾染到他。
赵怀璟却并不在意,他对着徐楚楚时眸中厉色已尽数敛去,只剩下疼惜。
他步步紧逼,在徐楚楚又要慌忙后退时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他身材高大可以完全遮挡住她,他先伸手替她解下身上白色的医袍丢至一旁,又解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
难言的酸涩和委屈在心里蔓延开来,夹杂着思念,徐楚楚的眼泪愈发汹涌,如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眸中蕴满眼泪,泪眼朦胧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怀璟,即便极力忍耐,还是忍不住抽泣出声。
赵怀璟为了早日回城,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此时他面上的疲惫遮掩不住,眼下两团乌青甚是显眼。
他眉头微微蹙着,抬手替徐楚楚拭掉眼泪,然后将她带入怀中。他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附在她耳边声音沙哑道:“本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