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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途中徐楚楚见到沈棠时才想起他这个人。沈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想起那日沈棠为护她受伤昏迷,徐楚楚顿觉过意不去,撩开马车帘子对着沈棠笑眯眯道:“沈大人,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沈棠一身青衣骑在马上,闻言扭头朝她看过来。对上徐楚楚笑眯眯的脸,沈棠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扯了扯唇角冷呵一声,随即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他这明显是在讥讽徐楚楚“忘恩负义”,徐楚楚面上一热,但自知理亏,只得讪讪放下马车帘子。
从闵州到江南一路淋淋漓漓下着雨,等到了中原,则是烈日当空,仿佛进入火笼中一般。
此时是六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马车驶入中原地界后,徐楚楚便一直缩在马车中躲荫,但她偶尔撩开马车帘子透气时,还是会被外面的景象震撼到。
道路两旁的田地已干涸到龟裂,河床已见底,一路上不断有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路过,每过一处,总能见到有人倒在路边,再也不能起来。
进入中原后一路上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又过了两日,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赵怀璟等人要随齐王入宫复命,沈棠因曾感染瘟疫所以免去入宫,徐楚楚则带着青萝和侍卫径直回了琅琊王府。
福宁殿中,赵怀璟与齐王躬身立在殿中汇报闵州之事,梁太宗坐在龙案后,面色沉重,冷冷看着殿中二人。
闵州之事每隔几日便有人密报回京,所以闵州城内发生的一切皆逃不过梁太宗的耳目。
不仅闵州,开春以来大梁四处受灾,中原地区冬小麦颗粒无收,农户们没有收成,为了逃避赋税拖家带口弃地而逃成为流民者众多。
流民四起,饿殍遍地,各州各县都不乏易子而食之事。各地流民暴.乱频起,更有人趁机再次挑起当年北境军与赵大将军之事,言天子无德,天降祸事。
梁太宗盛怒之下命人彻查后欲大开杀戒,却被朝中大臣拦下,梁太宗一意孤行斩杀了一位力谏的老臣,却因此遭受众怒,使得原本就隐隐不安的朝堂陷入动荡。
几位大臣联合起来,请来已经年迈致仕的太师,几人顶着炎炎烈日跪在殿前请命。
梁太宗焦头烂额、急怒攻心,原本就靠国师进献的丹药吊着的破烂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再次倒下。
朝堂内忧外患,就连在京中的几位皇子也蠢蠢欲动,梁太宗掌控欲如此强的人怎能甘心,所以他不顾国师的劝阻加大药量服用丹药,强撑病体每日上朝。
最后他迫于压力连下两封罪己诏,却仍无济于事。
如此折腾一番,梁太宗的身子亏空愈发严重,整个人瘦成皮包骨,一张蜡黄的脸上颧骨高耸,猛地看上去犹如骷髅上覆着一张面皮,颇为瘆人。
赵怀璟踏入殿中时见到梁太宗这副样子,只怔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
待齐王禀报完,梁太宗颤巍巍起身,内侍总管李全想要上前搀扶,被梁太宗一把推开。
因为气愤,梁太宗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瘦弱的胸腔有如一台破风箱,不断有“呼噜呼噜”的声音从中产生,然后顺着喉管从喉咙溢出。
梁太宗负手在龙案下来回踱了几圈,忽然拾起龙案上的砚台,重重往赵怀璟身上砸去。
赵怀璟躬身垂首而立,砚台堪堪擦过他面颊,落在他右肩之上,然后猛地弹开,落在地上裂成两半。
梁太宗用的力道极大,砚台落在肩上时赵怀璟整个人僵了一下,却仍一声未吭,只面无表情地跪下:“陛下息怒。”
梁太宗这一下猝不及防,齐王和李全皆吓了一跳,立即随赵怀璟一同跪下。
梁太宗一双三角眼中布满红血丝,因为过分消瘦所以眼珠明显突出。他冷笑一声:“好一个琅琊王,朕命你前去赈灾治瘟,你却做了何事!”
“拉弓射箭杀我大梁子民,放火焚烧瘟疫之人,你将我大梁朝廷置于何地!”
赵怀璟俯首跪于殿中,他唇角微扯,眸中闪过一抹冷意。他当然知晓面前这位为何如此盛怒,至于他口中所说他的罪行,不过是他想给他降罪的借口罢了。
还不待他开口,齐王先道:“父皇息怒,焚化瘟疫亡故之人乃儿臣的主意。此举实属无奈,闵州瘴疫凶险,若不如此,瘴疫恐会继续蔓延,到时整个江南恐都无法幸免。”
梁太宗气得面色涨红,抬起脚便要往齐王身上踹,可他身子虚弱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一旁的李全连忙膝行过来扶住他,又顺势挡在齐王身前。
梁太宗气得浑身颤抖,他一脚踹在李全身上,却因体力不支跌坐回龙椅中。他怎能息怒,更不甘心,抬手指着殿中跪着的二人横眉怒目,一通怒骂。
最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殿中只剩梁太宗“吭哧吭哧”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诡异又清晰。
梁太宗歇了片刻,冷笑一声道:“传朕旨意,齐王与琅琊王治瘟不力,暂时革去户部与京兆府的差事,各自回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
梁太宗应是已累极,硬撑着说完这句话便疲惫地阖上眸子。他摆摆手让二人退下,然后哑声吩咐李全传国师进来。
赵怀璟同齐王走出殿中时,恰好遇到国师从殿外进来。国师看到二人面色不变,手执拂尘躬身退至一旁,垂首候二位殿下先行。
赵怀璟脚步微顿,视线意味不明地在国师脸上落了片刻,随即收回视线,随齐王往殿外而去。
*
沈棠自御街前与齐王等人分开,往东调转马头,带着两个贴身侍卫慢悠悠往城东而去。
回到城东的住处,沈棠翻身下马,身后黑漆大门随即关上。他将手中缰绳交给一旁候立的马夫,然后突然转身,低声斥道:“出来!”
很快从暗处出来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二人跪下行礼:“参见少主。”
沈棠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他面上如凝着一层寒霜,一双丹凤眼眼神凌厉,哪有半分方才进门前笑嘻嘻的少年样子。
他视线从二人面上扫过,冷声问:“你们来京所为何事?”
两个属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回少主,属下奉命保护少主安全。”
沈棠看着那人,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气:“怎么,你们的功夫能比本少主更好?方才你们一路跟着我,可有察觉到赵怀璟的人同样在暗处跟踪?”
属下顿了顿:“有。”
沈棠气极,抬脚踹在那人身上:“既然察觉到了,为何还不知收敛?”
属下被踹倒后,立即又爬起来跪好:“阁主命属下保护少主安全,属下不敢不从。”
沈棠冷笑一声:“阁主?你们也喊我一句少主,又何曾听过本少主的话?”
二人齐声:“属下知罪。”
他们口中说着知罪,却分明不肯退让的样子。沈棠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强压下心中怒意,沉声问:“师父也在京中?”
“回少主,是……阁主正在后院厅中等您。”
沈棠顿了顿,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沉默地站了片刻,最后只道:“日后没我命令不得随意现身,明白了吗?”
二人齐声:“是,属下遵命。”
“滚。”
话落,只一息工夫,那二人便已隐入暗处。
沈棠到了后院,径直往一个僻静的小院而去,还未踏入小院,便闻到袅袅檀香。他脚步微顿,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抬脚踏入院中。
院中的堂屋门是开着的,沈棠大步迈入堂屋,屋中香烟袅袅,一个一身黑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双手捏着三根线香,恭敬地对着神龛上两个无字的牌位拜了几拜,然后将线香插入香炉中。
待那人做完这些,沈棠方才开口:“师父。”
黑衣人转过身来,盯着沈棠上下打量片刻,然后撩开衣袍跪下:“属下宋仇,参见殿下。”
沈棠眉头微蹙,不过并未上前,只淡声道:“师父不必如此。”
宋仇依言起身,他起身后面上的恭敬敛了几分,一双细长的眸子眸光锐利,直直看向沈棠。
沈棠面无表情:“不知师父来京,未能相迎,还望师父莫怪。”
宋仇却道:“属下受先帝所托照料殿下,既然担了殿下的一声‘师父’,那便该担教养之责。”
“跪下!”
话落堂屋中的几人吓了一跳,一旁侍立的几个属下皆垂下脑袋,大气不敢出。
沈棠立在原地未动,宋仇面上怒意更盛几分,二人僵持片刻,沈棠先妥协,上前走到神龛前跪下。
宋仇从属下手中接过一根长长的荆条,不由分说,径直望沈棠背上抽去。时值盛夏,沈棠衣衫单薄,荆条上的针刺扎入皮肉,只一下便有血迹渗出。
宋仇犹不解气,抬手又重重抽了两下,荆条落下时沈棠痛得直抖,却仍跪得笔直,一声不吭。
宋仇见状,扬起的手顿在半空,他痛声问:“你可知错!”
沈棠背对着宋仇,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牌位,一言不发。
宋仇等了等不见沈棠开口,他一咬牙,颤着手扬起荆条再次往沈棠背上抽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年先帝和娘娘为了让你活命,亲自为你引开大梁军,娘娘更是……”
宋仇说到这里哽住,沈棠原本一直咬牙忍着,但听到这句话时,他整个人僵了一下。
宋仇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颤意和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先帝和娘娘在天有灵,若知道殿下你竟在闵州一心求死,该如何痛心!若你出了事,我又该如何向先帝交代!”
沈棠终于动了,他俯身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
他背上被荆条抽出的血印交错,鲜血早已将衣衫染透,每动一下都会扯到伤口。
他面色苍白却一声不吭,起身后转过身面对着宋仇,唇角扯了扯,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殒命又如何?闵州百姓因我感染瘟疫,这本就是我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