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宫前，姥爷用传音戒指告诉她：“钱给你先放小潘老板这里了，姥姥给你熬的伤膏也在，还有家乡小吃若干。你姥爷我和老乡们启程返乡了，忙你的，不必来送。什么都不用担心，专心学习，好好照顾自己。”
江萤出了灌月楼拔腿就跑，不过还是只见到潘寻青独自落寞地站在画阁一层绘有梅兰竹菊的屏风后头。
“萧霁明送的珍宝礼物，一半换成了钱，你姥爷只存了些路费，其他的全给你留着了。”
“……这人怎么这么轴，都说让他带走了，”江萤随潘寻青来了库房，“劳烦潘老板帮我把这些换成银票请人往沁水县送去，亲手交到我姥姥手里。”
“怎么这会儿肆无忌惮差遣我了？”潘寻青悠悠的目光投向她。
“作为我娘曾经的朋友，您也不忍见我家继续家徒四壁下去吧？姥姥姥爷岁数大了，小表弟又要念书，用钱的地方很多。”江萤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别跟我说，您还因为我娘，对他们二老心存芥蒂，”江萤迎着他的目光低声叹道，“他们父母子女的关系，我们又能知道多少呢？”
“你小小年纪，活得还挺通透。”
“我不通透，我快被我这贫瘠的识海折腾死了，世上真有我这种人，横竖就是长不出一个灵台！”
“呵，若是人人都能有灵台，天擎大陆还用捧着诸位道修老爷们吗？不能便不能，我就育不出灵台，”潘寻青见女孩的神色落寞，为她倒了杯茶水，“但你的情况有所不同，你说你能在没有灵台的情况下，操纵幻阵里被他人灵台侵染过的灵泽，这说明你是能修行的。”
“而且幻阵灵泽碰撞雪山崩裂，我的识海应该已经被灵泽冲洗过，这么难得的机遇都没启发出我的灵台，就像是……”
江萤回想起幻阵里的点滴变化，那些如暴雨惊雷一般缠绕在四处的、带有他人气息的灵泽，仿佛与她一直有着若有若无的隔膜。
“师父同我说，情绪可以帮我突破灵台，但若我的识海天生无法吸引灵泽，没有办法激起灵台的生长，该如何是好？”
潘寻青张了张嘴，她却忙不迭自问自答：“需要强行将灵泽压入识海，然后以情绪激发之。”
江萤脑海里浮现出乌雨的脸，这才有点后知后觉的茫然、不解、心有余悸。
潘寻青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开始认真观察她。
他正色道：“你方才从哪里过来的？”
江萤问：“潘老板知道灵台药引吗？”
他摩挲着扳指的指尖停了一霎：“你去过了灌月楼？”
他语气不太好。
潘寻青皱眉将案上的茶杯递去：“快饮。”
一连喝了三大杯，江萤摸着饱胀的肚子，想要打嗝，连连摆手。
“我就觉着你的样子不对，”潘寻青面色不虞，“以后不要再去灌月楼！那个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不要在那里与人做任何交易，也别想从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江萤咳嗽起来：“为何？”
潘寻青端起长辈的架子：“你身上有饮骨香的味道！那是不知不觉间就会让人沉迷的蛊药！它会放松你的警惕，麻痹你的精神，甚至能让你对人予取予求！”
她嗅了嗅袖口的香味，乌雨的侧脸和他语焉不详的话又不期然出现。
原来……他身上不是栀子香。
“给你下饮骨香的人，你有没有答应他做任何交易？”
江萤想起她当时过于顺从地任他牵手、要亲吻他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没有。”
潘寻青郑重其事：“灌月楼若能放你进他们的内庭，说明他们对你有所求，给你下饮骨香意味着对你有所图谋！你千万不能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江萤迟疑了一下，勉强点头，然后扯回话题：“可是怎么，潘老板一听我问灵台药引，就知道它在灌月楼？”
*
江萤在画阁休息了一夜，她觉得账房现在瞧她的眼神，就像是望着老板的小女儿一样。
于是她旁敲侧击问了问潘寻青家中是否有妻室、儿女。
账房摇摇头。
这样的话，她就不太担心被人误会了。
她把花生酱、黄瓜制作的腌菜还有红苹果装了一兜，在山门处给娄夜捡去了一个苹果，然后本想着去符师所找师父，但是在寝房外瞧见了正在等她的陈喆。
“师兄！”额头沁着薄汗的少女踩着阶前的落叶，擎着手在头顶遮阳，好远就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陈喆蹲在阶上，身躯一瞬从佝偻变得挺直，摸了摸脑袋：“师……师妹，我我来是跟你讲声，师父最近在闭关，六日之内恐怕都不能见我俩了。”
“那其间新生的符术课是由谁代劳？”
陈喆的脸上出现了堪称羞愧的神色：“师父交给了我。”
“那好呀！”江萤手心在门口一按，邀请他进入室内，“师兄先瞧瞧有什么想吃的？”
陈喆对那黑乎乎的腌菜感兴趣。
“取一罐吧，一次三勺拌饭吃，很下饭的。”江萤洗了把脸，把头发挽好。
“很……重口味，我带回去尝试一下。”陈喆小心翼翼掀开盖子，鼻子皱了皱。
“师兄，”她充满希冀地开口，眼睛圆而亮，“你当初是怎么育灵台的？”
“有一日，我在家中午睡。”
江萤托腮，等待着他的长篇大论。
“起床之后，就有灵台了。”
“什么？”她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震惊，还有一点隐藏的悲愤。
“据我所知……”陈喆不好意思地眼神转了圈，“大家似乎都是如此。”
“灵泽进入灵台是很容易的事情吗？”江萤的声音破碎。
陈喆喉结一滚：“其实师妹可以把灵台想象成道修的某颗牙齿，它到了时候自己就会发育过来，一般来说，普遍而言有早有晚，我是七岁，有些人可能要超过十岁，这个不一定的。”
“可是书里写的很难的呀！”
“如果书里不写得七弯八绕，又要清规戒律又要斋戒引灵，不这么神神叨叨的，怎么可能会让那些想做道修又不得门径的人相信、自己这么做、就能育灵台呢？”陈喆声音很小声，“当然，书里的一切也是有道理的，灵台像牙齿也会脱落，如果不得要领不能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也是会消失的。消失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江萤惊得沉默一会儿：“那或许，我不是没有育过灵台，而是它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出现又消失……”
陈喆遗憾道：“不无这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怎么唤醒它呢？”
“那恐怕就需要书里那些方式。同时，最重要的就是引灵泽入灵台，刺激它再次出现。这很容易，就是这样，又那样，师妹既然能操作被别人处理过的灵泽，那肯定也能引灵泽入灵台的！”
江萤有些疲惫，问题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能。
“师兄，”江萤的动作停滞一瞬，“你知道灵台药引吗？”
陈喆的鼻子更皱了，像是嗅到了什么恶臭的东西。
“若是天稷城近些年有什么毒瘤难清，那……那就是灵台药引了。这药于两三年前在市面上流通，一支价值万金，但是量并不多。廷尉寺之前想查出它的制作源头，但是一无所获。想来也知道，上面必然是有高人引路的。”陈喆指尖向上，语气难得的充满不屑。
“使用它增强灵台力量或者用其塑造灵台，有什么副作用吗？”
“修行是苦差事，想要一步登天，只能自食恶果，”陈喆掷地有声，“廷尉寺定然还存留着卷宗。服用灵台药引的道修和凡人，确实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可是有不少人在服用之后因为不明原因，暴毙而亡。”
“师妹，”他严肃道，“千万不要想要走捷径。”
原来还有这层恶果。
江萤若有所思，那潘老板是怎么知道灌月楼有灵台药引的。这么小众的消息得是相当留意才能获悉，他关心的是灌月楼还是灵台药引？
“对了，师妹，我来找你还有件事，”陈喆揉了揉鼻心，竟有几分扭捏，“当时见你的符笔已经溃不能用，我便回去参考了些古籍，为你画了个新图，你瞧瞧它。”
他取来一张描摹精细的符笔图纸。
令人惊艳的是，他标注好了内部精巧的结构以及各个部分最好搭配的是什么材料。
“经历过千场暴雨的沉香木、鲸鱼须、昆嵛山地下千里的岩石碎……”
江萤愣了片刻。
“只是这笔芯，我想或许还是不能用鲸鱼须，我想保留现在的。”
“是何？”
“是鹤羽。”她眼底闪过哀婉。
“无妨，鹤有千年吉祥、岁岁长安的好意象，而且若是与你情感相连，那本身就会为符笔的效力增色不少。”说着，陈喆直接将鲸须涂掉。
“但这些材料，我能找到吗，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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