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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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黎州城内随着疫病的平复暂时恢复了安宁，刘大用为叛军设下军令，绝不能容许苛待百姓的行为存在，是以获得了黎州百姓的不少支持，纵使有反对的声音，也被他的下属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

黎州城府衙内，刘大用正在借着烛火书写密函，准备寄给魏国太子容瑾，告知他此时黎州城内的情况，并打算按计划一路北上和他里应外合，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一滴灯油顺着烛台滴落在宣纸上，微弱的烛火随之不断晃动起来，房门也忽然被风吹开。

刘大用放下笔后，起身去将房门关上，一转身却见面容清丽，穿着蔚蓝长衫的女子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正拿着他写的密函仔细查阅着，他并未露出任何惊骇的神色，而是平静的问道：“你是谁？”

她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刘大用，面露好奇：“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刘大用点了点头：“有人曾和我说过，近日会有一名女子来见我，想必就是姑娘了吧？“

“哦？”青霭挑了挑眉，顿时来了兴致，“我能问问是什么人同你说的吗？”

“那人只是一副道士打扮，并未透露身份，在下也并不知道他的底细。”

“他除了告诉你我会来之外，可还和你说了别的？”

刘大用看上去有问必答，态度恭敬有礼，右手却悄悄缩进了袖中，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他曾交给我一封信，嘱托我一定要转交给你，这封信现在就在我这里，姑娘可以来取。”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道信封握在手上示意青霭可以过来取，他并无恶意。

青霭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决定将计就计，她貌似毫无防备的笑道：“好啊，那我便来取。”

她起身缓缓向他走去，刘大用握着信等待着她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等到青霭走到离他只有一臂距离的时候，他迅速伸出右手，露出了袖中暗藏的匕首，朝青霭快速猛刺过去，眼看着匕首即将锋利的划过她的双眸，她却纹丝不动，眼睛都未曾眨一下，轻蔑的看着他的不自量力。

接着刘大用握着匕首的动作便被停格在了半空，此时匕首距离她的双眼的距离不过毫厘，青霭饶有兴致的碰了碰，指尖瞬间便被刺破流出血珠，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兵器。“

刘大用心中大骇，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也像是灌了铅般动弹不得，惊疑不定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我动了什么妖术？”

青霭接过他手中信件，打开一看，果然是一片空白，她手指轻捻，信件便被燃起了大火被扔在了地上，没一会儿火光便又渐渐熄灭。

青霭笑问：“怎么？那个人没和你说我是谁吗？说起妖术，黎州疫病是你的手笔吧，我实在想不到那样惨烈的死状，你又是动了什么妖术？”

刘大用毫不妥协的说道：“要杀变杀，无需废话。”

青霭嘴角讥讽意味更深：“倒还有点骨气，不过不知道你的嘴能硬到什么程度，我来试试便知道了。”

青霭笑看着他，只是稍稍动了点灵力，刘大用便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陡然压在了他的身上，他青筋暴起本想凭着自己的毅力死扛着保持不倒，结果还没个三秒钟便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了青霭的面前，他膝下的地砖应声碎裂，因为用力过猛，他的鼻子里开始流出鼻血。但是他仍旧死死的咬牙坚持着。

青霭也不慌，仍旧一点一点的施加着压力，像是在对待一个玩物般，慢慢试探着他的极限，刘大用此时连跪着也是不能了，而是被死死的压躺在了地上，接着便是双腿的骨头传来了令人牙酸的缓慢碎裂的声音，双腿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

可是青霭仍旧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眼看着他的双手也要被压碎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开口求饶道：“现在收手，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这就放弃了？青霭“啧”了一声，有些无聊的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之后，刘大用身上压力陡然消失了，但是他的双腿已废，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青霭弯下身子看着他，笑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早点说，何必还要受苦？”

她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提起，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又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磕着，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问道：“把你知道的慢慢说来，我且听着，若是有半句造假，你知道下场。”

刘大用吃了苦头也不再嘴硬，老老实实的向青霭交代着一切。

刘大用本是魏国军中一个都尉，半年前曾有一个道士来到魏国找到太子容瑾，当时他正在和太子商量军事，就听下人来报，说那道士自称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不费一兵一卒轻取楚国疆土。

容瑾本以为那人是江湖骗子想要将他打发走，那人却从怀中拿出一张楚国地图，并标明了黎州城位置所在，地图上所画路线皆是蜿蜒陡峭的崎岖山路，且能避开楚国沿途设下的哨卡，但不适合大军通过，只能派遣出一支小队从轻装攀爬过去，于是便选择了刘大用担任队伍的首领。

那个道士交给容瑾的除了地图，还有一只匣子，并嘱咐他匣子里是世间罕见的剧毒蛊虫，秋水虫，除非到了黎州，否则中途绝对不能打开，这个匣子里共有母子二虫，母虫的毒性不如子虫，却能控制子虫，子虫不仅有剧毒，而且还可以分裂，分裂数量由操控母虫者的心意而定，是杀人于无形的绝对利器。

容瑾曾问那个道士为何要帮助他，但那道士显然是并不愿意说实话，拍了一通马屁后便打算离开，容瑾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他走，便令众侍卫合力将他拿下，那道士却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不断闪躲，一群人竟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道士摆脱了侍卫后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他带着几个弟兄来到黎州城外的山上时，正好遇见了上山采药的村民，他便悄悄放出子虫，让它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村民的身上，然后从他的耳朵钻了进去，后面发生的事情青霭便已知道了。

青霭听着他的讲述，心中对那个道士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此人应该就是在李府设局害她的人，而对于他帮助魏国的目的，青霭实在猜不透，难道他也同自己一样，也想要楚国覆灭，这显然说不通，所以她怀疑刘大用有所隐瞒。

青霭抓起他的手，将他的两根手指应声折断，刘大用忍痛发出一声低吼，脸色越发苍白，汗水不断从他额角滑落，他咬着牙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吗？”青霭懒懒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看着他，“潜进敌国制造混乱并不是一件小事，那道士来历不明，仅凭三言两语便能让你们相信他的话？到底是你们傻？还是我傻？”

刘大用极力压抑着疼痛，呼吸越发沉重，他知道自己骗不过青霭，思虑片刻后说道：“他想要我们在攻占楚国皇宫时拿一样东西同他交换。”

“什么东西？”

“楚塀翊。”

青霭心下顿时明了，原来如此，那人想要的是楚塀翊体内的地缚灵，但是他同她一样，无法将地缚灵直接和楚塀翊分开，所以才想借魏国削弱楚国国力，可是她是横在其中最大的阻碍，所以他才在李府设局想要杀了她，只是暮岁寒是其中的变数，还意外让她得到了崆峒镜的残片，虽然相通了他的目的，但是对于他的身份，青霭却依旧毫无头绪，她将过去的记忆重新回忆了一遍，想从中找到符合的人选，却仍旧一无所获。

刘大用看着青霭陷入沉思，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阴冷，“其实他确实还交给了我一封信，说信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包括你师兄金无念的下落。”

青霭瞳孔一缩，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封信放在那张桌上的木匣中，你大可打开看看。”他的视线转向书案的一处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只棕色木匣。

自从金无念失踪以来，时隔万年，这是她第一次再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金无念三个字，全然没有怀疑他说的话是否有假，青霭立马松开他的衣领，瞬间便来到了书案前，拿起木匣迫不及待的就要打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刘大用露出的得逞笑容。

青霭打开木匣的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里面并没有什么信件，只有一个金属小球，它的内部由许多复杂的结构层层搭建而成，便面却是极为光滑看不到一丝缝隙，青霭知道这是来自东陲的一种机关球，名叫金鈡，爆照后会产生相当大的威力，纵使她是仙神若是被波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她现在正处在爆炸的中央。

可当她快速反应过来想将木匣往远处丢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当她打开木匣的一刹那，金鈡内部变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嚓声，刺眼的的亮光从它的内部四射开来，慌乱之中容不得她多想，青霭急忙结印展开结界笼罩了整个黎州府衙，因为黎州城内仍旧有数以万计的黎明百姓，而金鈡的威力足以荡平整片黎州城甚至包括它周围的城池。

刘大用在她身后面目狰狞，“忘了同你说，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也是那道士同我们做的交易之一。.\"

此时的金鈡已经变成一个迅速扩大的光球，刺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将黑夜照耀成了白昼，轰鸣的爆炸声将他们转瞬间包裹其中，黎州城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惊世骇俗的场景，竟然以为是天神降世，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青霭的五感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刘大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根本来不及再次展开屏障保护自己，只能以肉身抵挡它毁天灭地般的伤害，疼痛只是一瞬间，过后便再也感受不到了，兴许是即将濒临死亡，过往的一切全都清晰的在青霭脑海中一一重现，此刻，她的内心竟然是一片平静，甚至觉得或许这样没有多大痛苦的死亡也是不错。

恍惚间她看到了凤阙宸正在一片风和日丽中静静看着自己，与记忆中的他一样，仍旧穿着白衣，不穿战服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会武力的文雅君子，眉眼温柔却不失清冷，身姿挺拔如松，犹如屹立在缥缈云雾中的巍然高山，他的脚下是无数盛开的鲜花，微风吹过繁花摇曳，此时此刻仿佛他就是这方天地的中心。

青霭缓缓走进花海，脚步原本是平缓的，却越走越快，最后她开始奔跑起来，青丝飞扬，蔚蓝色的衣摆在空中飞舞，犹如一只花丛中的彩蝶一头扎进了凤阙宸的怀中，她将头埋进凤阙宸的臂弯中咽呜道：“师父！你是来接我的吗？”

凤阙宸轻轻回抱着她，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笑道：“明明这么大了，为何还是这般爱哭？”

青霭抬头看他，眼角还带着清透的泪珠，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对不起，师父，我还是没能为你报仇，真是太无用了。”

凤阙宸轻柔为她擦掉眼角泪珠，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缓缓穿过花海，顺着流水声缓缓走向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湖泊，湖面呈现着摄人心魄的瑰丽粉色，岸边停靠着一只木舟，他们登上木舟，青霭发现舟上竟没有船桨，可是随着凤阙宸站上船头，木舟便无风自动，载着他们缓慢向湖中心划去。

湖面两岸芳草依依，花鸟虫鸣声响彻不绝，青霭趴在船沿，用手舀了一点湖水细细看着，竟发现湖水中有粉色鎏金在不断翻涌，在日光照耀下绚丽多彩，她忍不住开口称赞：“师父，这湖水真好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竟从来不知道六界之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凤阙宸走下船头，俯身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欣赏这奇异的湖光山色，“这里是梵音仙境。”

青霭一愣，她曾在一本天书上看到过这四个字，梵音仙境是顿悟天道，超脱六界者才能到达的心境之所，她本以为自己死后只能去幽冥河界，却不想竟然能进入到这里，莫非自己天赋异禀，临死前突然达到了超然物外的境界？

凤阙宸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是我带你进了这里。”

“哦！”青霭有些失望的将脑袋抵在船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湖水，“那我能一直留在这儿吗？虽然我知道我应该去般若河，可是我还是不想和你分开。”

“你喜欢便留在这。”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青霭高兴地笑了起来，她起身将脑袋靠在凤阙宸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贪婪的享受着此刻的美好，“师父，为什么你的魂魄已经超脱六界之外，这么多年却从未来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