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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然拎着蛋糕回来的时候，客厅里亮着灯，卫生间里有冲水的声音，里头有人在洗澡，她把蛋糕搁在茶几上，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卫生间门开了。
周启衡穿着短袖长裤出来，头发半干，脸上沾有水汽，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到蛋糕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捧着手机回信息。
家里少了一个人，冷清也好，沉闷也罢，以后都不会有人从中调解俩人的关系。
陈然怔怔坐了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拆开蛋糕盒包装，这个蛋糕四寸大，正好够两个人吃，吃完也不会太腻，陈然原本是想买六寸的，又怕吃不完，价格还贵点，潜意识里，周延明不在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花钱，要节俭。
包装拆开，又切好一块，陈然终于出声了，“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
过了两秒，周启衡才看过来，漆黑的视线中，情绪不明，语气是出奇的平静，“然后呢？”
陈然看到他的眼神，莫名慌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你觉得我还有心情过生日吗？”
陈然低头，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买蛋糕的时候只想着替叔叔帮哥哥过生日，却忽略了叔叔今天刚下葬，这样的日子，确实很难庆祝生日。
她呐呐出声，头埋得很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不跟你妈走？留在这里干嘛？”
明明声音和平和，陈然却觉得很有压迫力，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没想到，他听到了谈话内容，她当时想着留在这里好好念书，然后陪着哥哥，却忘记问哥哥是否需要她的陪伴。
又给人添麻烦了，她就是累赘。
陈然疯狂眨眼，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依旧有泪花滴落，砸在手背上，“……对不起。”
她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周启衡静静地盯着她，也没继续逼问，心里莫名积了一股郁气，怎么都挥之不去，他狠狠砸了一拳沙发，陈然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自己，挂满泪痕的小脸望过去，然后看到周启衡恶狠狠地拿起塑料叉子，吃起蛋糕来。
过了几秒，见她不为所动，周启衡皱眉，“你怎么不吃？”
陈然回过神来，连忙道：“……吃，我吃。”
厨房没开火，他们都没吃晚饭，今晚不吃点东西的话，铁定会饿肚子。
陈然尝到奶油的甜香味，明明以前很喜欢吃，如今却毫无欣喜可言，只有饱腹感传来，俩人一声不吭又默契十足地把蛋糕吃完，陈然收拾垃圾时，周启衡已经回房间。
没有熟悉的游戏声传来，想来不是在玩手机，就是睡觉。
陈然注视着那个方向，几分钟过后才慢吞吞回房间拿衣服洗澡，夜里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真实，像是梦魇缠身，怎么都睡不着。
忽然听到急促的撞门声，砰砰响，不像是在敲门，而是在砸门，陈然还以为是做梦，翻个身后，又听到剧烈的摔门声，才意识到不是做梦，而是外面真的有人。
老小区隔音效果一般，有几道浑厚的男声在骂骂咧咧。
“狗杂种，赶紧给我滚出来！别在里面装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有种给我出来，草泥马的，我叔现在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赶紧给一个交代！”
“赔钱！赔钱！”
“来啊，街坊邻居都来瞧瞧，他们这一家是杀人凶手，你们以后可要远离啊。”
“不出来我弄死你们！”
一声比一声大，恨不得传遍整个小区似的。
陈然瞬间清醒，脑袋嗡嗡乱叫，什么杀人凶手？赔什么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去开灯开门，只见周启衡拎着一把菜刀凶神恶煞地往大门的方向走，陈然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哗哗往下流，连忙追上去拉住周启衡，“哥哥，不要开门。”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因为不清楚外面到底有几个人，听声音就有四五个，本来就来者不善，如果他们贸然开门，是不是会被打击报复？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哥哥，他们人多……我害怕。”陈然泪流满面，十六岁的女孩，头一回经历这种类似□□的事，怎么会不害怕，说话都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报警好不好。”
周启衡心情本就不好，三更半夜被打扰，他气得七窍生烟，压根就不服气，打架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数不清干过多少回架，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远不如现在的骇人惊悚。
刚刚是一时上头想出口恶气，如今理智被拉回来，周启衡忽然庆幸自己没有开门，要不然这会儿多半是缺胳膊少腿走不动道。
他眼神凌厉锋芒，死死盯着门口，手腕上有轻软冰凉的触感袭来，周启衡低头一看，一双纤细无暇的小手还抓着不放，生怕他头脑发热做错事似的，他一侧头，她似乎洞悉到自己的想法，很快撒开了。
“哭什么？”奔丧的时候都哭成泪人了，现在还哭。
陈然眼泪汪汪，“外面……他们好像有刀。”
“那又怎么样？”周启衡不耐烦极了，不用陈然说，他已经掏出手机报警。
小区附近三公里左右就有派出所，过来大概要十分钟，等待的过程总是异常漫长，再加上心惊胆战，陈然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好在大门牢固，那帮人一时半会儿破不开，即便如此，依旧有踹门声和谩骂声传来，陈然不敢轻举妄动，拿一把剪刀防身，和周启衡一起回房间里呆着，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已经反锁，还挪了张桌子顶在后面，生怕他们破门而入。
陈然缩在床上，瘦弱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她不想睡也不敢睡，精神高度紧张。
而周启衡站在门后虎视眈眈，等外头的动静小点才有所松懈，转身一看，房间里的陈设布局映入眼帘，这是他第一次进陈然的房间，以前只是在门外匆匆瞥过一眼，书桌上摆着干花，还有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墙上贴有几幅水彩画，八成是自己画的，床上有几只公仔，女孩子似乎都喜欢这玩意，等四目相对，周启衡才发觉自己在干嘛。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心打量这些。
陈然眨眨眼，“哥哥，你怎么了？”
她房间也没有很乱吧。
周启衡：“没事。”
民警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奔赴现场，看到门外几个壮汉，这种事见怪不怪，八成是来惹是生非的，想把人疏散开，结果几人硬是不走，威逼利诱下才离开。
兄妹俩暂时安全，民警也走了。
终于清净了。
后半夜，陈然还是睡不着，生怕还有人找上门，好在后面相安无事，天一亮周启衡就催她回学校，经过昨晚的砸门勒索事件后，陈然心里一阵后怕，不敢在家久待，周启衡破天荒说要送她去学校，她也猜到是什么原因，到小区楼下，又到外面，陈然紧张地观望四周，好在没发现有人跟踪尾随。
去学校的一路，都很太平。
“哥哥，你先去朋友家住几天吧，这几天不要回家。”她怕那帮来势汹汹的人，光听声音就觉得很恐怖，对方能找上门来，说不定已经掌握他们的全部信息，这些都是隐患。
周启衡颔首。
“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报警。”
“嗯，赶紧进去吧。”
“好。”
到校门口，陈然和周启衡就此分别，陈然三步一回头，看见周启衡完好无损站在原地，也并未轻松多少，就怕突发意外，然后天人永隔，这样的打击，她经不起第二次。
七月初期末考试，复习时间不剩多少，陈然没把手机上交，每天晚上都会开机给周启衡发消息，确认他是否安全，陈然既要分心，又会提心吊胆，最怕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告诉她不好的消息。
已经严重影响到学习，往常两分钟解一道题，现在要花费数倍的时间，但她不后悔，因为现在是高一，高二高三还有时间补回来。
一连两天，周启衡都住在酒店，他刚满十八岁，还未成熟，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身上有薄薄的腹肌和胸肌，力量当然不能和三四十岁的成年男人抗衡。
他很有自知之明，硬碰硬不适合他，但这样躲避不是长久之计，夜里常常戴着鸭舌帽，压低帽檐，回到小区附近溜达观察，查看是否有可疑目标，又从邻居口中得知，之前砸门的是几个壮汉，手臂上有纹身，举止轻佻，像是流氓二流子，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敲门。
周启衡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压根就没有结怨，那问题就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陈然，那就更不可能，乖乖女一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忽然想起那帮人说是出车祸被撞，周启衡这才突然意识到，他爹的小车一直没开回来。
车在哪里？
好像是借给了表叔。
记得葬礼那天，何志威眼神闪躲，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周周启衡面色阴沉，大步流星过去想找人算账，没想到，半路上接到民警的电话。
何志威也在，手上有一副手铐，脸色憔悴，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审讯室里还有其他人，就是上回砸他家大门的男人，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对方见到他，情绪异常激动，噌地一下，从凳子上起来，“就是这个小杂种，他亲爹命短，也别想赖账！”
他动用一些人脉找到肇事逃逸者，本来想着私下敲诈一番，要个百八十万，没想到开车那个是个穷鬼，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实在事晦气。
后来他知道车主另有其人，就把主意打到车主身上，谁曾想刚好办葬礼，那也没事，父债子还，听说家里有点闲钱，这小杂种要想继承遗产，必须得承担医药费，可是谁知，蹲了两天不见人影，他哪里等得了，干脆报案让警察处理。
周启衡握紧拳头，青筋明显，头一回露出阴鸷的目光，“你说谁命短呢？”
男人想反驳，被民警呵斥，也顺便把事情原委讲清楚。
几天前，市郊发生一起车祸，何志威驾驶的小车撞到人，隔天伤者被人发现送到医院，伤势较重，这会儿人躺在icu病房里，何志威还涉嫌酒驾，已经构成肇事逃逸，而这辆车的车主是周延明，也跟他逃不了干系。
医药费是必须要承担的，男人狮子大开口说要五十万，至于是否需要坐牢，就要看私下调解，如果对方出谅解书，可以从轻处理。
周启衡不想承担医药费，又不是他撞的，凭什么他来赔，他刚刚成年，上哪弄这五十万，就算有，他也不想给。
男人厉声道：“那我就去法院告你们！”
周启衡冷笑，丝毫不带怕的，“那你去吧。”
民警看不下去，他同情周启衡的遭遇，相当于无妄之灾，可是法律就是这样定的，谁也没资格篡改，苦口婆心和周启衡讲道理，如果上法院，法院也是站在伤者这边，赔偿会强制执行，冻结名下的财产，查封房产，他是周延明的儿子，如果要继承遗产，那就有义务承担债务，也就是说要赔钱，除非他不继承遗产，那就不用赔钱。
“给你几天想清楚。”
相当于最后通牒。
周启衡沉着脸走出派出所，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这种事，事实证明，老司机也不靠谱，伤者在病房里，一天要烧几千块，还不知道有没有清醒的可能，如果一直住院，那他上哪弄这么多钱。
周延明落水身亡，先前买有意外险，保险公司的赔款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他回到家中，找到周延明的身份证件和银行卡，又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凑到二十万，这已经是极限，剩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不能卖房子，这是他唯一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文笔有点乱，明天检查呀双手叉腰，超酷，原来我一天可以写九千字，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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