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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时分,天还未亮,城南抚远军营主帅大帐内,烛火通明,以秦桑为首,连同八营统领皆坐于此。
商讨着下一场攻城的计划。
即便案几上燃着提神香,众人依旧被困意包裹,但他们的将军却眸光炯然,凝视着案桌上铺开的凉州舆图,眉宇间困惑不止。
为何攻城计划屡屡受挫,就算天冬反叛,身在凉州府的他也不可能对自己当日的谋划了如指掌。
秦桑猛的抬首,凛然扫视着帐中的八位统领。
烛火明亮,将他们的面庞映的清晰无比,众人的倦意被他寒霜般的眸光一扫而空。
秦桑双掌按住面前的舆图,缓缓起身,向前探过身来,字字铿锵道:“是谁,现在站出来,只废双腿。”
西境夜里本就阴寒,这不深不浅的一句话,让帐内的空气瞬间冰至极点。
统领们纷纷相互窥视,皆是一副无辜的表情。
这时,火药营的李钊突然拍案而起,朝弓弩营的张茂横眉冷对道:“我瞧你小子夜夜三更离帐去解大手,可疑地很,说!是不是与那谢三通风报信去了?”
方才还困意上头的张茂,先是一怔,随即怒瞪回去,双手朝秦桑抱拳道:“属下对将军一片赤心,”遂转头指着李钊骂道:“岂容你这龟孙在此胡言!李统领如此急着找替死鬼,老子倒是瞧你像内奸!”
说罢二人就要拔剑相向,被狮虎营的刘裕按住,朝秦桑进言道:“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依末将看,若是我们之中真有内奸,这个时辰,想必早已将昨日的计划泄了出去,将军不防将攻城时辰提前,如此,便可将凉州杀个措手不及。”
刘裕话音未落,帐外有一卒子疾跑而来,冲进帐内禀道:“将军,两位姑娘回来了!”
秦桑怔住片刻,抬脚冲了出去,川乌紧随其后。
阿楚策马奔到秦桑身侧时,才收臂勒紧了缰绳,侧身摔进了秦桑怀里。
她死死攥住秦桑胸前的金甲,忍着泪将那把麒麟匕塞到了对方手里,悲戚的颤抖道:“天冬从未背叛将军……”
秦桑环抱着怀中脸色煞白的阿楚,心疼欣喜之余,猛然从她的眸中感受到了什么。
他心口收紧,不假思索的拔开那把匕首,一张纸笺从刀鞘中掉了出来。
秦桑将其展开,大体扫了一眼,布满血丝的双眸怒瞪起来,后牙槽几乎咬碎。
他扶起阿楚,轻抚她的脸道:“稍等我片刻。”
回身拔出腰间的龙雀,泛着浓浓杀意折回了帐中。
须臾间,阿楚便见那帐布上喷溅了两行血迹,蜿蜒着向地面流去。
那张纸笺是一份叛将名单。
李钊和张茂的尸首交叠,堆在了秦桑脚下。
二人方才见将军起疑,为留一人继续潜伏,故而相互反咬,意图蒙蔽秦桑,心想就算查出其中一人,另一人也会暂时洗脱。
可他们却没想到,凉州府内的天冬,早就通过谢珏将他们这些叛将的身份摸了个明明白白。
这时,又有一卒子疾跑着冲了进来,满脸愤懑道:“禀将军,天副将的尸首被吊于凉州城楼!”
秦桑听罢,后退着踉跄一步,手中的龙雀微微颤抖。
帐中的其余将领也纷纷面色肃穆的起身。
川乌还沉浸在镶儿归来的喜悦中,听到帐中卒子所言后,笑容僵凝在脸上。
他不可置信的朝怀中的吕镶再次确认道:“他说什么?”
吕镶抬首,不禁被川乌此刻的表情慎住,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如此炽烈的杀意。
雪片不止,又添劲风,军营地面上刚刚积攒的薄雪被风卷起,如刀般刮过川乌的面颊。
凉州城楼下,抚远军再次卷土而来。
借着东方的一缕浮白,秦桑看清了城楼上起舞的女子。
是白檀。
而她舞的那支《相思》,时隔多年,重新在秦桑的眸中燃起。
那年京城胭脂坊,她伏首跪在秦桑的面前,让琴师为白檀奏了两首曲子,一首《相思》,一首《别离》。
他与她道:“从今日起,你只需学会这两支舞,若你帮我探得敌弱可攻,那便对着我的人跳‘相思’,若是敌强需退,那便跳‘别离’。”
而今日城楼上的她,一身薄衣,在这个寂冷的雪夜里,整整舞了一夜的相思曲。
白檀昨夜抱着将死的天冬,对方不断呕血的嘴中虽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但他那只握着白檀的手,却一直有节奏的敲打着她的手腕。
拍打起伏的节奏,便是那首相思的拍子。
这些年,谢珏不断挥师北上,如今的凉州赤焰军,早已在他的野心下日益颓败。
与戎人常年征战,导致城内如今只剩数万兵马。
谢珏这才退居防守,改攻人心。
天冬找准时机,一把火烧了赤焰军的粮草,量他谢珏再机关算尽,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此时,只需抓出抚远军中的叛将,再强攻于城,凉州即破。
可他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将可攻城的消息送出,奈何薄命已绝,不得已才用这首相思的拍子暗示给了白檀。
城楼下的所有赤焰将士,都以为这个女人已经疯傻,便不再管她。
却不知这个女人替城楼上悬吊的那具尸首,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
她用她单薄的身子,为远处的抚远大军传递出了最后的信息。
敌弱,可攻。
没有了叛将的抚远军势如破竹,如大漠中狂啸的风沙,卷进了凉州城。
未得李张二人消息的赤焰军,正在做日出前的休整,却被突然攻城的大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数名将首被斩于城街之上,无将的军伍溃散四逃,丢盔弃甲,凉州城的主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州府门前大街上,却有三辆马车,各带一堆人马,朝三个城门的方向各自狂奔而去。
谢珏为了脱身,安排了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由东西北三个出口逃奔。
而自己则穿了一身戎商的衣饰,企图跟着城中逃难的商队,混出城去。
破城后的川乌为寻谢珏,兵分三路,对着马车穷追不舍。
他将车篷上绣着四爪金蟒的马车翻了个底朝天,每一辆都没找到谢珏的身影,发觉上当后,一脸怒气的掉转马头,向着城南的难民队伍中奔去。
而谢珏此刻却躲在同样乔装成普通商人的守卫军中,悄悄离开了凉州城。
他避开了官道,带着人马走上了那条最不可能被追兵发觉的黄沙之路。
这条路向东南延伸百里,放眼望去,黄沙漫漫,没有河流山川,只有无尽的烈日和死人的白骨。
这条路,生死两开,但大概率不会被秦桑的人追上。
他为自己的人马备足了水粮,心想只要能走出这片黄沙,那便又是他谢珏的天下。
凉州虽失,但他还有几十座这样的城池,他依然是这片疆土的王。
可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前方沙丘之上,屹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正轻蔑的朝这边看来。
谢珏认出是秦桑心尖儿上的那位,见她一介女流,竟敢只身前来阻拦,一时分不清这女子到底是蠢还是另有所图。
他抬手阻了欲要前去擒她的守卫,卸了刀,让人替自己理了理衣袍,踩着黄沙,满面轻浮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待他近前,第一次看清楚这女子的面容。
那日,他将她捆来凉州之时,颠簸数日,使她容貌蒙尘,谢珏并未细细端详,而今日一见,却不禁被那双旖丽绝尘的凤眸所摄。
他在西境驻扎了这些年,一直都觉得汉人女子的容貌相较于西境女子实在平淡无趣。
可眼前的姑娘,眉宇间却生出一股轻灵之气,单是看着,便让自己对她生出的杂念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他出神之际,阿楚抬手将自己的袖口轻挽,露出了一节白藕般的玉臂,从袖口抽出了那把麒麟匕,淡淡道:“我数了数,天将军的背上一共插了十二支弩箭,今日,我便要剜你一百二十刀。”
她明艳的眸子从被自己挽起的袖口扫向了谢珏的轻蔑的双眸。
对方面上不仅毫无惧意,反而对她这句无理取闹的话有些迁就的表情,没有一丝顾虑的,嗔笑着走了过来。
谢珏用一根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费力的回想道:“你叫楚……也罢,看在你对我如此不舍,拼死追随我的份儿上,孤许你随我一同回京,纳你为……”
他挑衅的抬手,伸向阿楚的面颊,话音未落,右手的小指随着一道刀光而落。
他惨喝一声,猛的缩回了手,方才还充满挑逗的双眸顷刻间阴云密布。
“你这泼妇!”谢珏攥着血流不止的右手后退几步。
“一……”阿楚低喃道。
守卫军蜂拥而上,将黄沙中那道绯红的孤影包围。
烈日灼灼,沙地饥渴的酐饮着人群中不断流淌出的鲜血。
红色的衣袂飞舞在刀光剑影之中。
撕裂心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消弭在骤起的风沙里。
日头攀高至头顶时,阿楚周围的惨叫声逐渐趋于平静。
她身上的绯衣被鲜血染的深浅不一,不曾变过的,是那双愈发阴沉的血瞳。
“一百一十九,一百二……”
那把饮够了血的麒麟匕终于入鞘。
凉州城外,天冬的尸首被缓缓放下。
地上积攒的薄雪在正午的日光下融化,苍穹之上的阴霾终于消散。
秦桑率众人将天冬尸体上的箭弩尽数清理,用干净的巾帕为他净了面。
这时,满身血渍的阿楚踉跄着从远处走来,手中拖着一只血淋淋的麻袋,随着她的步伐,麻袋在地上扯出了一道血痕。
她来到天冬的身侧,将麻袋中的肉糜连同谢珏的人头,洒在了他的尸首旁,单膝跪了下去,“楚灵修谢天将军的救命之恩,谢珏的命,我替你取来了。”
秦桑在内的所有将士,纷纷单膝跪下,面色凝重,无言垂首。
而城楼上的白檀,在看了天冬最后一眼之后,扭头离去,消失在了长街的人流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下一章开始甜甜日常!另外,谢谢宝藏读者江篱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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