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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到，没有感情却装作情感充沛
要比有情感时装作冷漠无情
更为艰难」
——《龙虾》
张聆台被告知有个弟弟那一天，正在初中操场上和伙伴踢皮球。妈妈打电话给他，说你爸爸的弟弟突然多了个儿子。
原话是这样的，还是他自己整理一下辈分，接过不知道是哪个女生递来的矿泉水，然后对电话里的妈妈说。
“弟弟？”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不知道，还不知道认不认。”
女人忧心忡忡，”真是可怕呀，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之前去做检查的时候都讲张席合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现在又突然多了这么个孩子，还这么大了！”
“……多大？”
“九岁啦！”女人用夸张的语气说，“见鬼了！这么算一算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张席合才……”女人算自己丈夫弟弟的年龄，“才二十一！正好是你父亲给他下药的前一年！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巧没做好安全措施，让那三线女星怀了孕，又瞒了这么久现在才领回来？”
听到“下药”这两个字，张聆台的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旁边的漂亮女生好奇看他，他微笑着做出一个让对方先行离开的手势，然后才背过身对着电话那一端的妈妈说：“我拜托你，这种事情不要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好不好？”
妈妈说“哦！”，又问该怎么办。
有时候他会赞同爸爸的话，爸爸说妈妈是蠢女人，每天只会做美甲和逛街买包包，花起钱来胆子大，一旦到了需要动头脑的时候，反而和智障一样畏手畏脚的。
“智障”这个词也是父亲常说的，他们在接他放学的了路上吵架，边吵边这么骂，骂到最后以女人气急败坏地举起包往驾驶座上的男人砸去，却不小心砸到张聆台，稚嫩可爱的脸上豁出一道深的血口子。
争吵以张聆台一边冷静地抹着自己脸上的血，一边问“智障是什么意思？”告终。
爸妈不说话，到家里后张遗风看到了，问怎么回事，张聆台像精美商品被妈妈抱在怀里，爸爸在一边痛心疾首地说是在学校踢球搞的，从此之后他的足球就被张遗风派人收掉了。有罗纳尔多亲签的球被拿走不说，他每次在学校里踢球也只能偷摸摸。
夫妻俩是这样，关起门来怎么骂都没关系，在老爷子面前始终扮演“模范夫妻”。得益于这样恐怖的家庭环境，张聆台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为爸爸妈妈出谋划策了。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为了避免爸妈扮好人而坑自己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努力催熟自己，这才有了一席之地。
就像现在，虽然很讨厌妈妈一惊一乍。但是他还是坐回了树荫底下，动用着自己刚考了数学满分的小脑袋瓜子，认真地问道。
“是亲生的儿子吗？”
“就是因为亲子鉴定还没有出嘛！我才这么着急！”可以想像女人站在梳妆台前团团转的情形，“你说，如果真的是张席合的种，那我们忙活这么多年不就白费了吗？”
张聆台把手撑在自己的眉骨尾，“再怎么样也是个外来的，是不是野种还不一定。怎么可能他一来就得到祖父的欢心呢？”
“你是不知道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儿！”女人几乎失声，“他长得像你祖父早年爱过的那外国女人！我看过他书桌上的那个实木相框，这孩子的脸长得和那女人如出一辙！张席合肯定就是照着那个女人的模子来找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合？”
张聆台眉头一皱再皱，祖父的事情才是大事。难怪她这么六神无主，情急之下才打给了自己。
“爸爸在哪儿？现在先找他拿主意。”
“在陪他弟和弟妹去拿亲子鉴定呢。”妈妈嘀咕了一句，“老爷子也去了！他肯定很重视！”
预备铃打响，就要上课了。张聆台只好安慰“等拿到结果再说”，不过没什么好确认的了，张席合敢去医院鉴定就说明那绝对是张家的孩子。
怎么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人呢？张聆台不是很明白，上地理课频频走神，回答问题的时候把南北半球的气候给搞混了。万幸老师比较宽容，课后还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几百个亿的遗产要飞走了。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说，因此只是微笑说刚运动完有点儿累。张聆台这样小的年纪，理应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才对，但是被有概念的人影响，自然也就近朱者赤了。
爸爸总说那笔钱是他会得到的，以后也就是自己的，张聆台喜欢住大房子，喜欢看罗纳尔多的世界杯球赛，喜欢汽车模型放在床边第二天车库里停着如出一辙的新车。这简直是太棒了！有钱是无所不能的！因此，他不会允许有人抢走他拥有的一切。
爸爸在的时候找爸爸，爸爸不在的时候找他，反正总得是要和人商量的。女人来接张聆台放学，打扮得和欧洲宫廷贵妇一样夸张，还好五官明艳漂亮，不但不会让人觉得太浮夸，反而成为人人都要侧目的好景色。同学们羡慕地看着母亲靓丽的背影。
这个笨蛋美人儿。
张聆台悄无声息地用脚尖把母亲就要沾到脏灰的裙摆往上提，跟在她身后上了车。女人先打开化妆镜补妆，完事才特别焦虑地问，“我们应该怎么办呀，我的乖儿子？”
张聆台坐在后座，看来来往往的人流，关上车窗之前他还在和朋友们打招呼，车窗关上的后一秒钟——严丝合缝的和煦笑容却裂开，化成一道道面具的碎片。真是艰难的一次应酬，好在顺利结束了，他累死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
“实在不行，弄死就好了。”
.
说是这样说，没那么容易的。
至少对于现在的张君合一家来说，对在眼皮子底下的人动手是没那么容易的。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没必要在人刚回来的时候兴风作浪。
张聆台一边翻看阿加莎的悬疑作品，一边这么想着，做掉人很简单，要全身而退却很难。倘若现在动手，虽然张席合以后膝下必然无子了，但是这样也就暴露张君合一贯以来的野心。可是不做掉以后也是个后患，能让他叔叔不动声色地伏枥十年之久，证明这个孩子也绝对不愚蠢。
也许是很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个想法在他看到对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比他还要更稚嫩可爱的孩子，才到他的肩膀，被张席合牵在手里，旁边站着那个和老爷子旧情人只有五分相似的三线少数民族女星。但那孩子却像了七八成。
这真是得益于神奇的基因彩票。
看得出张遗风很满意这个孩子，从来不苟言笑的他也露出浅淡至极的笑。
这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那是得知消息的一周之后了，张聆台有时间做准备，并且他也做的很充分。
他上前去拥抱九岁的张闻亭。
“弟弟！”
张聆台叫的很亲热，但张闻亭的表情却很漠然，他只是点了点头，又回望着在身后正在问候众人的陶迎，打了个哈欠。
方璇丽（也就是他的笨蛋美人妈妈）看到，连忙吩咐管家把早已准备好的二楼房间再铺上床背，她笑着说“因着不知道闻亭什么时候会才被接到主宅来，所以只是简单准备了一点”，其实不是的，给张闻亭和陶迎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作为这里唯一的女主人。她礼数做得越全，张遗风他老人家才会越高兴。
张闻亭要睡觉，张聆台自告奋勇：“我带弟弟去房间吧，我想和弟弟玩一会儿。”
“去吧，去吧。”陶迎捂着嘴笑，“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一开始还担心闻亭会和他玩不到一块儿去呢，结果哥哥和弟弟年龄这么近，这下好啦，闻亭也是有伴儿啦。”
多体面的话，大家都在微笑。
张聆台把张闻亭带上楼去。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对楼道的装饰品和墙壁的真迹都很惊讶，嘴巴长的老大。看他那样天真的神情，张聆台有伸手把他推下去的想法，很快的，只是冷星一闪而过，紧接着被压抑在沉寂夜色里。不，还需要等待，还需要时间。
不过他可真讨厌这样天真无邪的神情。在这种地方太蠢的人会活得很累的，他妈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并不是说有那么蠢，只是不高瞻远瞩就很容易被别人反将一军，就像张席合只是稍微不留心，就被兄长从东南亚买来的药给弄废身子，才二十二就无法生育了；就像张君合千算万算没算到，兄弟早在下药的前一年就高瞻远瞩，留下了自己的精子库，让那个陶迎成功怀孕生下孩子，并且这么多年来藏得那么好。
后来父亲说张席合当然不止一个孩子，但是这是他膝下最像张遗风旧情人的那个，说是血腥一点儿——最成功的试验品也不为过。他如此有先见，在十年之后反将了他的哥哥一军，又是在这种关键性的时候。
张君合即将接手最为根基的家族产业，他而带着他藏了十年的老婆孩子杀回来了。
现在，看着站在房门前矮了自己一头的弟弟，张聆台温和的表情开始碎裂，他说：
“进去吧，弟弟，这是你的房间。”
张闻亭点头，打开房门。完全是一副被震撼到的表情。房间里是深蓝色的灯光，数字化星空壁纸是nasa和家具公司的联名款式。靛青迷幻的光芒打在孩子们的脸上。
张聆台陪着他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弟弟喜欢宇宙地理和数学科目，在国内学习成绩也很优异，拿过市竞赛的特等奖。张闻亭在看到房间角落巨大的地球仪和望远镜时，居然压抑不住轻轻惊叹一声。没见识的东西。
没见识的野种、试验品、私生子。
他这么想着，在走出房间的时候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你这个野种，居然就这么住进我家了，不心虚吗？真是好笑。”他面无表情说完，又完美地补刀了一句。
“希望你会心虚到做噩梦，晚安。”
说完，他要大力关上房门。
张闻亭的脸在门后面，不是什么很坏的表情，而是缓缓展现一个恬淡的笑容，抬起头对他说：“谢谢你带我看房间，哥哥。”
他顿了顿，“晚安。”
晚安？
张聆台目瞪口呆，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还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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