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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一句疑问，沈清濯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只觉得的自己的四肢百骸透进了寒风。
景瑜宁仍是不解：“你仔细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夜我路过安绥殿时听见了从里面不停传来的声音，是一道女子的细腻声，不断传唤着让我进去。”沈清濯顿了顿，回顾着记忆，重新编织着语言，“说让我取走珞泽台。”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忍不住抬眸相看，想看清楚景瑜宁此时的神色，猜测他的心思。
珞泽台重要，那女鬼也同样重要。妖主此时，一定是气坏了。
可景瑜宁迟迟不语，殿内这女子的残魂一直都在用珞泽台相聚，从来没有过苏醒的迹象。但今夜，她却发生了异动，睁开了双眼，莫非正如沈清濯所言，女鬼在感应到她路过时突然有了意识，才会召唤她？
在沈清濯身上，有太多疑点没有弄清了。她总能在关键时刻发现一些异象，提供新的思路。无论是先前的清宿堂，还是今夜的安绥殿，说不定这些都和她体内的灵髓有关。
可是珞泽台丢了是大事，若没有处置妥当定会让其余的妖怪暗生嫌隙。再者，她现在刚被封为护法，许多妖怪都觊觎她的位子，应是会想方设法陷她于危难中。
她一旦身死，灵髓也会居无定所随之消散。无论如何，她的命须保住。如今，也只能委屈她了。
一想至此，景瑜宁心生烦躁，但这个法子已经是万全之策：“你可知这珞泽台是妖界的妖器，经过你手被你弄丢。无论你提出来了何种理由，都应该承担责罚。”
此话一出，沈清濯自觉地跪身在地，小小的脑袋敲在了坚硬的石板路上，磕出了声响：“还请妖主论罪。”
见她并不矫情也没有替自己开罪，景瑜宁的心思有些恻隐：“你自行去牢狱领罚吧。”
他说时并未动怒，只是宛若止水的一句话也未掀起任何的波澜。
可沈清濯听了愣了愣不敢擅自乱动，她黛眉渐紧，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倾盆袭来的波涛汹涌，谁知却如此平静。
等了会儿，她见景瑜宁未再补充，随即点了点头，步履匆容，很快就离开了他的视线，朝着牢狱的方向走去。
望着娇小瘦弱的背影，景瑜宁深蹙了眉，冰凉修削的手攥紧了拳头。能觊觎珞泽台的人定不简单，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就像守株待兔一般，她被套进了陷阱的圈子内，逃不出去，还领了罪责，却让抢取的贼妖逃之夭夭了。
刑牢修筑在池安宫的西南侧，去时要穿过一条深长的甬道，这里并未添显莹亮的琉璃灯盏，只有昏暗的烛火发出了微弱的光亮。
沈清濯走到了牢狱门前，把守的侍卫看见她都恭敬行礼，以为是来审查要犯，纷纷侧身让行。
她眼神黯淡，淡淡道：“我是来领罚的。”
“这……”侍卫显得有些为难，“护法说笑了，我们可没有收到妖主的下令。”
“他等会应该要拟旨送来，你们寻个清净的地方将我关进去吧。”沈清濯苦涩笑了笑，语气平淡。
听闻的侍卫都有些惊讶，像她这样亲自来送自己入狱的，在妖界还是头一个。
但沈清濯神色严肃，并不似玩笑，其中一个侍卫讪讪领了这道说辞，请她一同进去。
他们沿着牢狱的衢道，绕了几段路才停在了一间偏僻的牢房前。随着铁锁咔啦啦的响声，引路的侍卫开了牢门：“这里安静些，就委屈护法了。”
沈清濯点点头，走入了牢房。她选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左右打量四周，距离上一次被关押在这儿，已经过去了许久。可一切都很陌生，一切也很熟悉。
她还记得上次在牢狱里，自己受了重伤，是景瑜宁悄无声息进来替她暗渡妖力，给她疗伤。
压抑的记忆层层涌现，那时的她恨透了姣玉，也害怕失控的自己。以为会万劫不复，谁知却在深渊中抓住了光的尾巴。
那这一次，也会这样幸运吗？
她不敢再赌了，因为安绥殿的女鬼和姣玉不同，她们本质上就有区别。
良久，先前带路的侍卫再次走来，脸上却挂着严肃：“方才殿内传旨，沈护法因守护妖器不力，惨遭贼妖抢取，令其须得关押在此，等待问审。”
听闻此言，沈清濯刹鄂不解，脸色隐在黑暗中不见分明。仅仅只是守护不力？
她依靠在潮湿旮旯的角落，眼里望着忽起忽闪的烛火，内心思绪万千。没想到，就连最后的请罪，妖主也留了情面。
*
迷迷糊糊中，听见牢房外传来了动静。熬了一夜没睡好的沈清濯揉了揉眼睛，衬着微暗的烛火相望，是两个侍卫押着审问的罪妖回来了。
可是在路过她眼前的几道铁栏时，被押解的身影突然停顿了半刻。
“沈清濯？”黑暗的角落处，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笑声，一张脸猛地凑了过来，“你怎么被关在这了？”
烛火的显现下，满脸伤痕的姣玉额间青筋猛跳，一副戏谑的神情。
“真是老天有眼，瑜宁哥哥早就该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姣玉言语讽刺，任凭侍卫如何拉走，她都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其中一侍卫见状，心思烦闷地一脚踢向了姣玉的膝盖后侧，直接让她半跪在了地上。
这侍卫满脸的不爽快，一看就是平日里经常被姣玉呵斥过：“自己都是将死的妖了，还管得上别人！还不赶紧走，懂不懂规矩！”
摔了一跤的姣玉心中凌厉的傲气荡然无存，她转头的眼神却化作刀刃，但在接触到侍卫双眼时，眼神里失了光色，刚到嘴边的话又被迫收了回去。
侍卫朝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继续踢了两脚，不耐烦道：“还不快走！”
很快，她就被侍卫们一把抓了起来，推搡着离开了沈清濯的视线。没曾想，不可一世的姣玉有一天也会被小小的侍卫踩在脚下，反复蹂/躏。
见到此景，沈清濯并未有快意，因为她不敢确定姣玉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她的明天。
*
安绥殿内，景瑜宁守在女鬼魂魄消散的床榻前久久不语。没有了珞泽台的相守，魂魄消失得一干二净，连神识也不剩。
昭南本听令先行离开，可是后来她又折返回去，一踏入殿内就看见岿然不动的景瑜宁，眼里闪过一丝明暗。
“妖主，别守了。没有珞泽台，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景瑜宁紧握双拳，叹了口气：“线索又断了。”
“没事的，她的魂魄没了再找新的便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珞泽台。”昭南安慰道，点出了重点。
“对，珞泽台要拿回来。”景瑜宁回过神，心思犹豫了下，指了一道令，“你先回去传本君令，护法沈清濯护妖器不力，让贼妖抢取，即刻关押入狱等候问审。”
“妖主？”昭南眼神有些错愕，这本不是事实。
“按照本君的意思去做，本君不想再听见不好的消息。”景瑜宁并未给太多的解释，甚至也没有给昭南进一步相问的余地。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外，消失在了妖障之后。
昭南身子微微倾斜，靠在了床栏处，嘴角轻轻扬起。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对那小鬼心软了。
几个时辰前，她掐指算了算，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魂魄，盘算着用意。到了时辰，她就走出了殿外。但没走多远，就屏隐了妖身一直等在此处。
不一会儿，就看见沈清濯正踌躇不安地往安绥殿走来，携着满脸的忧容，看起来心思也略微沉重。
只见她站在妖障之外，迟迟不动，显得有些痛苦。许是做了很久的决定，她才伸出手指去尝试进入妖障。可第一次触碰时她就被妖力狠狠反弹，摔倒在了半米开外。而第二次，她不知为何顺利地穿过了屏障，没有受到妖力反噬的伤害。
眼看着她走进去，隐身在外的昭南并没有冲上前去阻止。她只是静静等着，估摸着大抵的时辰，才终于看见沈清濯慌张地跑了出来。
到时机了。昭南随即显现了真身，从容地沿着宫墙走了过去。
这沈清濯果然一直都是一样的愚笨，不识珞泽台的轻重，学了这么久的妖法却仍然对魂魄的蛊惑没有定力。不过，在三界，也只能是她才能将珞泽台拿出来。
回转过神，殿内轻寒。妖风袭袭而入，惹得昭南攒紧了眉头。她讨厌这里，浪费了精力守着一个傀儡，还为一个厌恶的妖卖命。
殿内摇曳的碎铃，是她一手编制出来的，每轻响一声，就是一寸她的思念，也是时间熬过的一点痕迹。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一个结果了。此刻，她只希望抢取珞泽台的那位能好好把握住机会，一旦事成，也成全了她。
她就能离开沧脊，去她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有一望无垠的天际，莺吟燕舞的花圃，还有一直在等她回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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