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湘城万家灯火通明,喧嚣不断,凡间笼罩在一片热闹之中,全然不顾天上的阴雨云。
今夜的天没有月亮和星星,它们掉落在地上,欲想一睹人间盛世鸿。
外面淅沥着小雨,人们赶着回家,都不怎么打伞,任凭那毛毛雨往脸上落,反正洇湿的衣服一会就干了。
祁沅言拉着个行李箱,卫衣兜帽遮住他整张脸,在雨中站定,小区对面有个公园,他站在公园街道旁,面前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车辆。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拐杖先落地,随后江北渚从车里下来,他拎着袋吃的走向祁沅言。
眼尾带笑,见到祁沅言他很高兴:“除夕快乐。”
眼皮垂落,视线落在他身旁的行李箱上,那点笑意瞬间扫光:“收拾得这么干净吗?”
祁沅言在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舍,仅剩的一点回忆都被他打包带走,丁点不剩。
他全程沉默地收拾,到最后一件物品时,他坐在地上盯着那块和田玉看了半天,奶猫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
祁沅言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他把行李箱给他,“伤有好点吗?”
“有你关心,好多了。”江北渚不接,笑着对他说。
“……”
话题结束,两人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们之前话题很多的,虽然基本上都是江北渚在说,祁沅言听,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相顾无言。
风是周围唯一的声音,裹挟着点点雨滴飘落在人身上。
江北渚捏紧了手里的袋子:“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祁沅言在兜帽里摇摇头,又把行李箱往他手里塞:“不了,你该回去了。”
江北渚撇撇嘴,只好接过:“你怎么天天都让我回去,我觉得我该回去的地方是你家。”
“……”
祁沅言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眼神隐在下面:“严重了,我家没什么好的,你要去你该去的地方。”
“不管你认为我该去哪,在你家的这几个月里,是我十八年来最温馨的日子,是你让我体会到家是什么样子的。”江北渚回答他。
“我认为不会再有第二个地方比那里还好了。”江北渚的声音融在雨夜里,祁沅言却听得很清楚,“家的存在不是因为房子好不好,地方大不大,是因为人。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
“所以我之前说我没有家了,其实就是我没有家人了,我从我爸妈那里逃出来,不可能再回去,他们把我房间都清空了,卡什么的也都冻结了。”他哂笑一声,“没想到我也有落魄的一天。”
祁沅言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家人?”
“那根本称不上什么家人,我和他们见的面还没有跟菜市场阿姨见的次数多,拿到他们一点短板了就避我像避猛兽似的。说白了就是那我当他们的招牌而已,没有招牌他们也照样风生水起,所以不需要我了。”江北渚抬眸看着祁沅言。
“不是还有江南休吗?你去你小叔叔那里,总会好过来我这里。”祁沅言透过雨幕与他视线相对。
“他也有自己的家啊……”江北渚说,“算了,那你把这袋吃的拿上,新年礼物总要有的。”
“……”
争执不过,祁沅言收下了。
江北渚最后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不舍和一丝期待,期待他能挽留一下自己。
可是没有。
祁沅言没看他,顺着人行道往小区走。
身后响起行李箱滑动的声音,祁沅言舒了一口气。
他走了,我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他,什么都不剩。
这下……我不欠什么了。
我的世界不会再有那个人,外婆也有小奶猫陪着,这人世间最后一丝留恋也不在了。
祁沅言想着,自己一身干净,也不错。
只希望他以后好好的,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成为音乐家,在更大的舞台上演出。
奶奶年岁大了,负担不起累赘,她老人家劳碌了一辈子,照顾了我十几年,虽然她总是觉得她儿子亏欠了我,可我并不怪她。家里拮据了不少,我走了以后,奶奶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唯一不怎么放心的,就是怕他们会难过,你会哭吗?江北渚。
应该会吧,以后可没人帮你擦眼泪,也不会有人哄着你。
哦,对了,我还没给母亲扫墓,她会不会怪我?
夜晚中车头的灯呼啸而过,那一瞬间照亮了他眼尾的一点泪光。
别怪我。
妈妈,我想您了……
嘀嘀嘀——
呲啦——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划出半弧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记得,在眼睛闭上之前,刺眼的白光占据了他最后的视线。
祁沅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所有的感触都消散,呼吸骤停,冰凉的血液滞留,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
身体毫无意识地前倾。
“……”
心率逐渐缓慢,整个世界只剩下嘭咚声。
嘭咚。
嘭咚。
嘭咚……
“祁沅言!”
梦中乌托邦也有那个人吗?
“我靠了!祁沅言!”
“你他妈在干什么?!”
冰冷的手指被人攥着,体温回流,大脑意识一点点恢复过来,祁沅言眼前漆黑一片,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很温暖,像九寒天的热茶,让人舍不得放下。
“祁沅言!回答我!”江北渚整个人都快疯了,抱着祁沅言晃他,“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怀里的人没有回话,江北渚试探他的呼吸,掐人中,按压胸口,人工呼吸。
“咳咳咳。”祁沅言推开他的头,平复呼吸。
江北渚抓着他手,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能看到我吗?听得见吗?”
雨水淅沥地淌过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下的更大了,司机下车查看情况:“小兄弟!有什么事吗?伤到哪里了?”
祁沅言迷茫地摇摇头。
“吓死我了,下次看路啊,雨天本来就看不清,这大过年的要是出了点事兆头也不好。你人没事就行,我走了啊,你们也赶紧回去。”司机大哥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开车走了。
“祁沅言?你怎么样,回答我言言。”江北渚剥开他眼前被雨水浇湿结成一缕缕的碎发。
“嗯……”祁沅言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就是江北渚担忧的脸。
他靠在江北渚身上恢复体温,半响不答话。
江北渚搀着他起身,但他腿很软,站不住。
祁沅言破罐子破摔,拽着他的衣袖,头抵在他肩膀上,濒死过后,只剩空洞的心。
“江北渚。”他闷闷地开口,叫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江北渚抱着他,让他借力站好。
“我……”
祁沅言的声音隐在雨中,江北渚只能听到模糊一句。
“什么?”
祁沅言抬起头,眼眶红着:“我根本没想活!你为什么要回来?”
江北渚怔住了。
祁沅言用那双凤眼看着他,终于藏不住的暴戾涌上来:“你往高处走就好了!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拉上我?你的未来明明光明一片,和我在一起就连个光点都看不见!你是傻子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有什么值得你停留的?我就是个病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能给你,甚至还要你来安慰我!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受伤,这么折磨我们俩有什么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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