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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送小女儿去首都白塔的卡瑟斯子爵和夫人回到鲁纳比格地区时,正是凯尔诺州最热的时候。
安娜塔西亚刚从庄园外骑马回来,这会儿太阳正准备没入地平线,天边被晚霞染成瑰丽的橙色,整个乡间笼罩上了一层薄红,庄园外那些高大的松树在阳光下一片碧绿,空气中弥漫着夏季特有的香气,田垄和道路边的野花在奇异的暮色中焕发出新的风采。
路过牧场时,牛、马、羊和骡子都在栏杆里静静地站着,头伸出木板围栏外,等待今日的最后一次投喂,正在收拾饲料的牧民都停下手下的工作对她点头示意,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今年是丰收年,收成比往年多了差不多两成,但是卡瑟斯子爵定的份额还跟之前一样,留在当地的佃农和牧民手头上的东西就变多了,这让他们都非常感激,这些善良可爱的人在忙完手头的工作之后,经常会自发性来到庄园的田庄和牧场帮忙。
“安娜塔西亚小姐,这个是我今天去果园采摘的喀萝果,你拿几个尝尝。”一个和她非常熟悉的佃农递上来一篮子水果,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
安娜摘下帽子向其他辛勤的人点头致意,接着又转向他说:“谢谢你瑞安,这些喀萝果子一看就很好吃,你挑的果子好像真的都特别甜,要是达莉娜还在估计轮不到我吃。”
“你们喜欢吃就好,今年的果子都长得很好,不知道达莉娜小姐在圣路易斯有没有吃到今年的喀萝果……”
旁边一个整理牧草的佃农张嘴笑他:“瑞安你是不是傻,圣路易斯那是什么地方,达莉娜小姐在的又是圣路易斯最好的白塔,什么昂贵的好吃的水果没有,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安娜忍俊不禁,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瑞安,达莉娜在白塔生活得不错,对了,碧翠茜好像下个月就要生产了是吗?”
“是的是的,到时候正是最忙的时候,我还要请假在家里照顾她,麻烦您帮我和管事先生说几句。”
“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我还能不同意不成,哪里还需要劳累安娜塔西亚小姐来和我说……”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欢快地飘过来,正是瑞安提到的牧场管事。
安娜停下来,和他们闲聊了几句,收获了一大堆礼物,直到马鞍上都放不下才连忙告辞,随后便轻轻挥动短柄马鞭,双脚微微夹击马身,催促马儿向前奔跑。
回到卡瑟斯庄园时,梅尼太太正带着两个男仆候在大门前,看到安娜的身影连忙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安娜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提前回到了,现在在二楼的书房休息呢。”
安娜正把马鞭和其他的东西一起递给男仆劳尔——他会把马牵会马厩安顿好——闻言开心笑了起来:“真的?我以为他们下周才能回来。”
送达莉娜去帝国中心白塔安顿后,海柔尔回去继续实习,卡瑟斯子爵又在自己的哥哥,奥斯顿.亚尔弗雷迪.卡瑟斯伯爵的庄园中居住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在圣路易斯其他贵族的邀请下参加了几次俱乐部聚会,卡瑟斯子爵夫人发回来的电报中说他们可能还会在圣路易斯待大概两周,现在才一周不到,没想到就回来了。
自从一个月前送夏季假期结束的理查德回佩德尔公学继续读书后,安娜感觉自己在偌大的只有一个主人而显得空荡的庄园中生活了好久了,知道父母回到家后,那股孤单的情绪立刻被雀跃之情占据。安娜穿着骑装快速跑上二楼,看到门口穿着香槟色刺绣连衣裙微笑地看着她的艾德文娜,兴奋地扑了过去:“妈妈,好久不见,你们终于回来了。”
“下午好,我的安娜宝贝。”艾德文娜轻拥了安娜一下,很快放开她。
“爸爸下午好,我去换好衣服就下来。”安娜朝坐在桌子后面看文件的帕特里克俏皮地行了个见面礼,然后转身欢快地跑上三楼。
等安娜换好日常穿的裙子下来,帕特里克也处理完了刚刚的文件。三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喝茶。
安娜拿起糕点吃了一口,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你们上周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艾德文娜听到这个问题就开始笑:“原本是计划再在圣路易斯待多几天的,但是在那边听到了芬特海峡这波兽潮彻底结束的正式消息。我和你父亲想着,战争结束了,他们两个常驻海峡的国家可能继续谈判,但是我们的支援士兵们很快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交接安排的工作会比较多,需要早点动身回来。刚好半个月后就是圣帕帕罗节,正好一起庆祝,我和你父亲想把这次圣帕帕罗节弄得热闹一点,让全鲁纳比格地区的人都高兴一下。”
“艾伯特很快就能回家了。”帕特里克也在旁边笑着补充了一句。
列顿帝国的历法和安娜前世的世界差不多,一年有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左右,也是一周七天。
节日或者活动也有很多,上半年主要的有年初的起始日,庆祝活动会维持两周,然后到列顿目前的国王爱德华.路易斯.亚利斯莱德的生日,二月二十六日,包括那天在内的三天。接下来就是春季社交季,从春季中旬一直持续到夏季初,基本上都是从三月的第二个周五开始后一共五十天。
春季社交季中间会有一个神诞日,四月十三日,是历史上一个在亡国危难的紧要关头中把列顿帝国拯救出来的黑暗哨兵的生辰,然后就到圣帕帕罗节。
不同于社交季这种独属于贵族们社交游乐的日期,圣帕帕罗节和起始日还有神诞日都是全民参与的,圣帕帕罗节在七月份的第三周,基本上是全年最热的那一段时间,最初的起源是为了驱除邪恶,燃烧厄运。
那一周全国各地区都会举办庆祝活动,当地的贵族们每晚都会在封地的多处地方摆上二十几米的长桌,桌子上会摆满各类蔬菜水果点心肉食和啤酒,还有一种放了草药的特制酒,人们也会带上鲜花和食物自动聚集在长桌附近,和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谈天说地,喝酒吃饭,唱歌跳舞,有点地方还会请马戏团或者管弦乐队来表演,彻彻底底地热闹上一周。
哪怕是安娜塔西亚这种喜静的人都喜欢圣帕帕罗节,更别说达莉娜和理查德这种爱凑热闹的了,他们三个每年都在村庄和集市上疯狂胡闹,高兴快乐得不行,但是艾伯特服役和海柔尔前几年一直呆在帝国哨兵大学读书训练就不说了,可惜的是理查德从两年前开始去公学念书,达莉娜今年也因为觉醒去了圣路易斯。
安娜以为他们今年都不能在家里过节,没想到的是,从去年二月份起,就作为第三批列顿帝国前往战争区,去支援德希莱帝国的皇家哨兵骑士军队中的一员的艾伯特,过不久就能回到鲁纳比格。
这对于从小就和艾伯特关系非常好但已经差不多两年半没见他的安娜来说是个惊喜的好消息,今天下午午休起来还郁闷到需要去骑马转一圈消耗糟糕情绪的安娜本来在见到艾德文娜就够开心的,听到这个消息她瞬间更快乐了。
“安东尼也会回来。他上个月毕业,即将就职于圣路易斯的布莱克律师事务所,不过距离正式报道还有一个多月,所以打算回到鲁纳比格来陪陪露西。”
父亲这话一出,安娜的嘴角立刻停止了上扬的趋势,她朝母亲看去,果然,艾德文娜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听说他在大学里的成绩并不是特别优异,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工作,还是你能说得出名字的事务所。”
那是因为那家事务所是卡瑟斯子爵的一个男爵朋友的三儿子开的,安东尼去求职时特意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帕特里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没有解释,而是往下说:“艾德文娜,圣帕帕罗节期间我想让露西和安东尼,还有尼尔森一起住到卡瑟斯庄园附近来,卡瑟斯别院离地区中心有点远,他们参加活动的话往返有点不便。”
“这是您的领地,您想做什么自然都能如您所愿。”艾德文娜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听到最后已经是脸色铁青,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后就起身走了。
安娜塔西亚看了父亲一眼,他有些尴尬,混着愧疚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很快就又在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追上去哄艾德文娜。
卡瑟斯子爵是一个合格的领主,爱护子民,体恤下属,碰上灾年还会适当减轻佃农们的赋税;是一个优秀的父亲,关心子女,耐心教育,从小就鼓励他的孩子们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不遗余力地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还是一个合格的勋贵,尊敬皇室,积极完成每一项义务,甚至把自己治下最优秀的哨兵和最看重的长子送去了前线。
但是在安娜的眼里,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许结婚的前几年是,当他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婚姻生活开始趋于平淡,或者说难听点,枯燥乏味了之后,对婚姻的厌倦使得他在某一次的每月常规的精神疗护中,在那个更年轻,更貌美,更活泼的向导女孩出现的时候,感到一丝解脱和新鲜。
所以后来那个女孩成为他的固定向导,他的情妇以及他三个孩子的母亲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有些贵族甚至还为他只拥有一段婚外情而感到惊奇。
过了几日,露西.威尔三人带着一堆行李以拜访为由住进了离卡瑟斯庄园主宅稍远的一栋小楼。
作为名义上的客人,他们受邀来庄园吃晚餐。
六个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卡瑟斯子爵和安东尼谈论政治,露西照顾年仅五岁的尼尔森,时不时回答他天马行空的问题。
安娜和艾德文娜相对而坐,静默无言地吃着饭。
安娜塔西亚听艾伯特提起过,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帕特里克和艾德文娜的感情非常好,两人是凯尔诺州有名的恩爱的夫妻,可惜在母亲怀海柔尔的时候,得知了帕特里克和露西威尔的事情后,一切就全都变了。
在她的记忆里,艾德文娜就一直对帕特里克是不冷不淡的态度,而帕特里克虽然平时都表现得很尊重妻子,贴心温柔,呵护备至,偶尔去哪里回来都要给她带鲜花和礼物,可每个月总会去露西住的地方待上一两天,在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下,两个人的感情不能说差,但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她没法想象出这两人如胶似漆的画面。
庄园里的气氛变得尴尬和沉重,临近圣帕帕罗节的时候,佣人们开始用鲜花和带有特殊香味的草装饰庄园,日渐热闹起来的节日气息将尴尬冲淡了一些。
艾德文娜不知是想开了还是的确是注重贵族礼仪,偶尔也会在遇到的时候和露西搭话,问她一些关于向导的问题。
露西则是有些不知所措,拣着一些自己过去训练和学习时候的趣事还有贝丽芙写回家的书信中提到的在白塔和皇家向导学院生活的细节说给她听。
安娜看着母亲得体的微笑,没有错过父亲眼里望向艾德文娜的饱含感激的目光,心里非常难受,她情愿母亲发火把这女人给赶出去都不想她这样子笑。
这天,众人吃完了晚饭正在休息室喝茶闲谈的时候,老管家奥尔突然拿着一份电报走了进来,在卡瑟斯子爵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卡瑟斯子爵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结果电报看了起来,随后便是按捺不住地惊喜。
“艾德文娜,亲爱的!我们的艾伯特!要授章了!”帕特里克高兴极了,忍不住发出非常不贵族的大笑。
“什么?”艾德文娜放下茶杯,走到他身边。
露西和安东尼停止了交谈,正在给尼尔森读童话故事的安娜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好奇地看过去。
过了一会儿,众人才弄懂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艾伯特因为在过去支援的战争中表现优秀,被国王授予皇家骑士金章,也因为如此,这段时间要和其他人呆在王城中,短时间内无法赶回家,之前说的回来过圣帕帕罗节的事情也无法实现了。
大家虽然因为期待已久的艾伯特无法回来过节而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为他感到高兴。整个庄园的仆人也因为自己未来的主人如此优秀而与有荣焉,干起活来更加认真和卖力了。
圣帕帕罗节的一周,卡瑟斯庄园上下都弥漫着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