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厂内。
即将完工的花车架子轰然崩塌。
构成框架的铁管和搭出二层的铁板,作为脚手架的木框、梯子和工具,稀里哗啦砸下去。仿佛有无数只手同时卸了固定的螺丝。
正从一层攀爬向二层的范欣荣和站在二层搭展示台的学徒猝不及防掉下去,紧接着被散落的东西压在最下面。
不同花车架子上忙活的三十几人眼睁睁看着八米多高的架子散落,惊得目瞪口呆,吓得两腿发软。
“我!草——”
“救人!”
三十几人呼啦啦跑向出事的地方。
众人七手八脚地拿开铁管、铁板、脚手架和零部件,把压在下面的两哥人从其中拉出来,相邻的花车铁架也被波及,一个学徒从歪斜的架子上摔到地上疼的抱着腿直哭。
范欣荣带的另一个学徒从库房抱着一捆铁管出来,见状扔下东西跑过去看范欣荣,然后破口大骂:“我!操!他!妈!谁他妈在我们架子上动手脚了!是个人你他妈就给我站出来!”
马师傅从大师傅们的休息间里跑出来,就见徒弟衣服裤子都被划破了,脸上流血,刚拆线的额头又破了,一条胳膊不正常的垂着。
“快开车!去医院。”他喊道。
厂长已经拎着车钥匙从办公室跑了出来。“怎么回事?好好的架子怎么塌了?人有事吗?”
“先送医院,其它的待会儿再说。”安师傅朝厂长道。
马师父扶着范欣荣做进车里,从二层摔下来的学徒由另一个人扶着上了车。黑色汽车快速开走了。与此同时一辆面包车停在汽修厂门前。还未散开的小工和学徒们见门口来了一辆警车,都不走了,围拢过去看热闹。
王乾和郭一凡下车,直奔孟建军。
“孟厂长,好久不见。”王乾道。
“王队长。”孟建军客气握手。心道,还是少见你的好。他面上赔笑道:“您怎么有功夫过来?”
王乾等着回去开会直接道:“范欣荣在吗?我找他。”
“小范他刚走。从铁架子掉下来受伤了,工人带着去医院了。您要是着急可以去医院找他。”孟建军道。厂子里出了事,警察突然上门,孟建军只想赶紧把警察打发走。
这时,范欣荣带的小学徒忽然大声道:“警察同志,我们厂子里有人陷害同事,把花车架子的零件卸了个七七八八,导致我师,范工和另一个学徒从崩塌的架子上摔下来。差点没命了,您管不管?”
有人大胆直言,就有人跟着起哄。你一言他一语把花车二层架子塌了砸到人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王乾眯眼迎着光看向空地上那摊支楞巴翘的铁管铁板。“塌的还挺彻底,你怎么知道有人动了手脚?”。
围观的小工和学徒七嘴八舌地开始插话。
“我们做的架子那是要在三十年大庆的时候巡游的,不可能出问题。”
“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范工干活特别利索,从没出过错。怎么就塌了,螺丝都蹦我脸上了。”
“这事干的太缺德,要是上面掉下来的人穿到铁管上,不得被穿成糖葫芦!”
“正好警察给查查!”
“必须给薅出来腿打折!”
孟建军咬牙切齿地瞪向人群,他原本想在内部解决。他讪讪笑道:“王队长您看……”
“这个我会让人来看。”王乾道,“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昨晚有没有人来汽修厂找过范欣荣?”
“应该没有。”
“没有。”
孟建军和着几个人的声音一起道。
“范欣荣出去过吗?”
依旧是否定回答。
“咱们是在找什么人吗?”孟建军若有所觉道。
王乾从郭一凡手里拿过一张照片递到孟建军面前。“范欣荣的哥哥范文武。”
“是他。”
“怎么是他?”
“他还敢来?”
“你们见过他?”王乾问。
“他范工打的住了半个月的院。”跟着范欣荣的小学徒愤然道,“就是个畜生。”
王乾看向那个学徒,“你跟范欣荣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小学徒顿了下复又改口道,“范工是马师父的徒弟,他平时负责带我和受伤那个学徒。”
“他最近跟范文武有往来吗?”王乾问小学徒,“换个说法,最近范文武来找过他吗?仔细想想。”
“范工出院那天,他来过一次,没待几分钟就走了,后面没有再来。”小学徒很肯定地说。
王乾看向其他围观的人,见大家都点头。他又看厂长。厂长摆手道:“这些事你问他们,我也没空天天盯着谁。”
王乾又对众人道:“昨晚没人来过?你们下班后或者更晚些时候。”
“他们最近都在加班加点做花车的架子,加完班也得九点半以后了。”孟建军道。
“没有人来。”
“九十点都睡了哪还有人来。”
小工学徒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没人来,那有人出去吗?”王乾看向叫范欣荣“范工”的小学徒。
“范工让我俩回去睡觉,我俩就走了。”那学徒道。“我不知道谁出没出去。”
“大半夜谁出去呀齁冷的。”有人道。
“范欣荣几点回的宿舍?”王乾走到范欣荣的小学徒面前,盯着他道。
“我睡着了不知道。”小学徒道。“不过后来范工端着洗完的衣服从外进来的时候踢倒了脸盆架把我吓醒了。那会儿是……”他的眼珠往上看,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少倾恍然道:“是十一点十分。”
“十一点十分,记得这么清楚。”王乾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小学徒的脸。他是呃稚嫩青涩的大男孩儿,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崇敬范欣荣,私心里已经把范欣荣当成了师父。
“宿舍墙上有挂表,就挂在我上铺对面的墙上。”小学徒非常肯定地说。
“那块表脏的要命,不开灯我都看不清指针,你火眼金睛啊。”跟小学徒同宿舍的人拆台道。
“反正我醒了一下,我师父……范工正好从我下铺经过,我见他端着一盆湿衣服。加班干活都挺累,他还去洗了一大盆衣服。我就看了眼表,想看看几点了他还不睡。”小学徒被质疑梗着脖子一再强调道自己是真的看清楚了表。
王乾又看向其他人。有人摇头有人疑惑,有人只为看戏浑不在意,有人下意识躲避着他的视线——那人站在人群最后面,年龄三十五左右,衣着干净整洁,脸上手上没有油污——应该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王乾点点头,忽然正色道:“范文武涉嫌抢劫伤人,如果他来找范欣荣请立刻报警。窝藏、包庇同样也是罪犯。”他一副只是为了确定范欣荣有没有窝藏范文武的姿态。
围观的小工和学徒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都笃定范欣荣绝对不会包庇范文武。不过警察例行公事,他们不想纠正或反驳,安静听着就是了。
“好好好,看见了肯定报警。”孟建军一连声应道,“不过,跟您说实话吧小范绝对不会窝藏他哥。他哥也不会来找小范。他跟小范名义上是哥俩,其实跟仇人差不多。有一次他来找小范要钱,小范没给,差点把小范给打死。要不是我们的工人冲出去的快,小范早没了。”
“什么时间的事儿?”王乾问。
“我记得小范是十月中下旬出的院,往前推半个月吧。具体时间真不记得了。”孟建军把人送到门口,与王乾握手告别。
王乾上了副驾,郭一凡发动车子往平安路分局开。远离汽修厂,郭一凡才问:“师父,你是怀疑范文武藏在范欣荣这里了?”
“你说呢。”王乾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养神。
“不太可能。厂长说了他俩跟有仇似的。”郭一凡说,“要我说,本就不是一个妈生的,范欣荣不会窝藏范文武。我给范文武亲妈李玲做过笔录。挺,刻薄一个女人。”
王乾睁开左眼看徒弟。“继续说。”
“她觉得他儿子是最好的,绝对不会犯错,有错也是别人先惹范文武,范文武才还手。而且在她看来男人赌博、打架都不是大事。您说这样一个亲妈……”郭一凡闭嘴不说了。他发觉自己带了情绪评判别人,这是师父最不喜欢的。师父曾说如果带着情绪和偏见去评价和审视一个人,势必不够准确。你的情绪和偏见会把你带上一条歪路,到那时你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郭一凡平复了一下情绪,趁着停车等灯看向师父。
“师父。”他道。
“受伤了。是巧还是不巧呢?”王乾自言自语道,“洗衣服,踢倒脸盆架,十一点十分,挂表。去范家村的人怎么说?”
“范志贤和李玲都说范文武自从十月初从家里跑出去就没回去过。范家村的人也都说挺长时间没见过范文武了。”郭一凡道,“盯着招待所的人也说他没回去。有没有可能去了谢李乡,毕竟他舅在那边。”
“不会。李春刚现在是谢李乡派出所的副所长,李阳虽然是所长,但是他摆弄不了李春刚。”王乾道。
李阳便是范文武的舅舅,而李春刚是候盛明的表叔。
“在外人看来,是范涛的死波及候盛明。可是咱们内部的人都知道那个人要杀的是范文武,所以是范文武波及到了候盛明,乃至李春刚和候盛安。李阳不敢让范文武去李春刚面前晃悠。”王乾道,“范文武肯定还在丰安市。先丢了一个候盛明,又丢了一个范文武,丰安市可真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师父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你一直说的那个人真的存在。”郭一凡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师父我已经很久没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王乾自嘲一笑,“你明天再去一趟汽修厂。”
“去干什么?”郭一凡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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