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杨则醒后，杨淑二人借用表小姐身份搬到了柳府。
年关将至，又下了场大雪，院子的池塘里结了层薄薄的冰，几头肥胖的锦鲤在冰下摇摆着尾巴缓慢游动。
仆从们将院中的积雪打扫干净，杨淑捡了颗形状崎岖的石子，投到池塘中，单薄的冰层蔓延出一片蛛网般的裂面。
几头胖锦鲤倏尔逃散，杨淑拍了拍手，杨则从宅院出来便看到这一幕，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杨淑若有所思：“你我像不像这几只锦鲤，一颗微小的石子，便能轻易打破我们的保护层，四处奔逃。”
粼光泼洒至二人身后，拉出两道瘦长的黑影，杨则勾起一抹微笑：“不像，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杨淑不置可否地笑笑，杨则又道：“过几日就是元日，可有什么要添置的？”
快要过年了啊。
一连数日逃亡的疲惫消散了些许，杨淑打起精神：“去街上看看。”
东阳城上街，铺子的门檐下皆挂着一排灯笼，像一颗颗饱满的果实，街边的摊子上摆放着玲琅满目的商品。
杨淑披着镶着狐裘的如意团纹大氅，挽着寻常女儿家的发髻。
街上衣香鬓影，摩肩接踵，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杨淑的内心也松快了些，缓步走到一摊子前。
摊子上贩卖的是女儿家所用的胭脂水粉和发饰。
一支蝴蝶样式的流苏映入眼帘。
杨淑拿起它，往鬓边一试，铜镜中显现出女子的样貌。
粉面含羞，黛眉英挺，一双杏眼灵动狡黠，微微摇首，鬓边的流苏摇曳生辉，叮咚作响。
杨淑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宫中规矩甚严，女子行步，步摇与流苏皆不可晃动，鲜少有如此自由的时刻。
摊主是一名约莫四十的中年男子，见杨淑喜欢，便笑道：“姑娘，可否喜欢，让你家官人买来送你。”
杨淑望了一眼杨则，杨则着白色缠枝纹短打——继被裴学刺伤后，杨淑便又买了一件。
八尺男儿在杨淑面前羞得脸色通红，支支吾吾也未尝说出什么。
杨淑淡然一笑，摘下流苏，摇头道：“谢谢，改日再来。”
这样华美精致的饰品已经不再适合她了。
杨淑继续向前，街尾有一处打铁铺子，杨淑敲门入内。
寒冬腊月，屋内却如滚炉般火热，片刻，杨淑额头上便沁出薄薄的细汗，她摸了摸怀中的帕子，却并未寻到。
正欲抬起袖子擦拭时，杨则的手中捏着一块素帕已经覆在她的额上。
杨淑抬眼，只能望见杨则棱角分明的下颌，屋内炎热，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下，愈发显得皮肤洁白如玉。
额上传来素帕轻柔拂过的触感，似被一缕微风吹过，一粒晶莹剔透的汗珠划过脖间的凸起，鬼使神差地，杨淑伸出食指，轻点。
素帕顿在额上，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杨则不受控制地吞咽，凸起滑上滑落，最终又停在她的指尖。
“二位客官，要打点什么？”
一旁的铁匠姗姗来迟，将颈间的白巾粗鲁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憨笑耿直地望向二人。
杨淑将杨则拉到身边，从袖出取出一张图纸递给铁匠，“劳烦，看下能不能做出来。”
图纸上是一把刀，刀刃较之普通长刀更为纤薄。
铁匠看了看图纸，皱了眉头：“姑娘，你这把兵刃刀刃过于纤薄，极难成型，况且现下没有这种模具，要是姑娘可以等，我或许可以一试。”
杨淑颔首：“那便麻烦您了。”
铁匠点头：“那先付一下定金吧，两贯钱。”
杨淑取出最后一支金簪，包袱在刺杀后便丢了，唯有这一支她放在衣中，没有被人搜去。
这是母后给她留的遗物，事到如今，却也留不得了。
杨淑攥住金簪，还是递了出去。
杨则先她一步，将两贯钱放在铁匠手中。
出了房门，杨淑好奇地问：“你哪来的钱？”
杨则含笑答道：“公主府会发俸禄，每月十钱，我平日甚少开支，便都存了下来。”
杨淑微怔，后又灿然一笑：“那便多谢你了。”
“惠娘要是如此，那我可要伤心了。”
杨则低垂着眉眼，他今日发丝被一根白色发带拢起绑作高马尾，宛如一翩翩少年郎，正在等待心爱的姑娘的垂青。
杨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目光定定，“走吧。”
青州人信佛，城东处有一慈恩寺，香火鼎盛，逢年佳节便来祭祀一番。
杨淑入乡随俗，与杨则闲庭信步便来了此处。
慈恩寺建在山上，山阶高耸陡峭，苍松环抱群山，积雪覆盖松顶。
几个小沙弥正在扫雪，一百零八道阶梯，也是一种修行。
三三两两人从山下叩首，一梯一拜，为首的妇人约莫三十岁，唇皲裂发紫，十指红肿如胡萝卜，仅着一件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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