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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脸颊还是泛起了些绯红，但很快便消散了，被一片惨白取而代之，她继续说：“我们约在百竹寨和千云寨交界处的一片树林中密会。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做，但是从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过，也没有发生过意外。
“那天晚上，我们刚到树林中，忽然听到了一阵打斗声，我们担心被人发现，便在树木身后躲了起来。远远地瞧见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汉人打扮的，另外一个穿着黑袍，现在想来，那人应该是某个祭司。
“其实我们苗人，都大概知道千层塔的位置。虽然榔头不说，但是每次他们和祭司大人们一起去塔中，都有人看见。只是我们寻常人是没有进去过的。我和竹易看见祭司带着汉人竟然朝着千层塔入口的方向走过去了，以为是那人要背叛我们——怎么可以主动带着汉人去禁地呢？
“我便争着要跟过去看看，若是那人当真是要背叛我们，我便大声招呼来其他人，一起把他们抓个现行。竹易其实是不愿意的，也劝过我……只是我那时，一心想着不能让禁地被外人擅闯，就没有听他的。他说不过我，就和我一起跟过去了。
“我和竹易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或许他们其实发现我们了，只是想引诱我们深入，总之我们便一路跟着他们下到了第六层。我们躲在石壁后面，看见他们继续进入了第七层——那可是藏着我们苗族秘宝的地方啊！
“我没忍住，便冲上去，在洞口往底下看去，却看见、却看见……里面竟然是些皮肤青黄、皲裂腐烂，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的尸体……更奇异的是，随着汉人手中的笛子吹响，那些尸体忽然开始移动了，手里握着长刀，若是前面站着个人，一刀下去肯定呜呼没了性命……”
柳桐又回忆起来那日所见的可怖的画面，浑身开始发抖，面容惊惧。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继续说：“我被吓傻了，僵在那里不敢动，还是竹易拉着我，急忙跑了出去。跑到洞口，听见竹铃敲响，我们立即反应过来肯定千层塔里的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们，于是我带着他去了鼓楼那边，藏在我爹的房间里。还好他们没有料到我们躲在了鼓楼，一晚上都没有来搜寻。
“第二日天刚亮，我和竹易就各自回了家。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后面两天都没有人来找我们，我原以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包括后面他在江阳城中被人追杀，我也以为是因为其他的纠纷，直到祭司告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日千层塔一事。
“可我们从未想过将那日的见闻告诉其他人，毕竟再怎么这也是我们苗疆的禁地。理老大人肯定也知晓此事，何况还有祭司大人看着，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的，只是我们不便知道罢了。若不是竹易因此而亡，我是决计不可能将此事告知其他人特别是你们汉人的……”
听完柳桐的讲述，元晗引和江欲雪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他们难以自制地联想到了之前得知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线索。
柳桐口中所言的“尸体”，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药人了……不生不死，没有痛觉，除了杀戮之外别无所知。比起“人”而言，他们更像是一种不止不休的工具或者说，武器。
如若苗疆禁地千层塔之中当真存在着大量的药人，那么这之后一定有着更大的阴谋。
而更令他们不安的则是，赵富贵留下的青螺石也似乎指向了苗疆，包括赵富贵被掉包也是在汉人与苗人的交界之处。
他们已知的事实是赵富贵背后的人似乎与京洛的某位皇子有关。
若他们得知的这些线索没有出错，那么显然赵富贵幕后之人所谋划的，并非钱财，并非领地，而是……最高的那个位置了。
元晗引不由得想起了父皇寄给他的那封密信，其中正是提到了京洛的一些异状。父皇怀疑京洛之异与蜀地的某伙势力有着不可切割的密切关系，故而嘱咐他秘密调查。
在离开渝州之前，他曾寄了一封密信给京洛，在其中他委婉地提及了一些大不敬的猜测，想来现在父皇已经收到了。
此时此刻，他更是几乎确定了那个猜想。
若是说可能的在背后密谋这一切的皇子，除了他自己和已经是太子的大哥元晗瑾，二哥元晗逸和六弟元晗绥都无法排除嫌疑。
想到这里，他头疼不已。
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共同度过牙牙学语的时光，一起在上书房学习四书五经，彼此亲密无间，从未闹过什么严重的矛盾。
他难以想象与自己共同长大的兄弟之中会有谁包藏祸心，妄图谋逆犯上。
元晗引揉了揉眉心，满脸愁容，追问道：“你还记得些其他细节吗？或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这几日的或是更早之前的都可以。”
柳桐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才道：“这几日除了竹易的那件事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同寻常……倒是以前，我想想，大概是八年前吧，我们这里曾经收留过几个汉人，他们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听说那几个人是被当时还是榔头的左祭司带回来的。
“毕竟我们虽然会和汉人通商，但是实际上我们这里的人大多不愿意汉人在自己家里长住。唔，我们寨子里也有不少人对你们二位有些偏见，但是还好有斑竹榔头的保证，他们也只是心里埋怨，表面上也不敢做些什么。
“八年之前，那时我还是个小孩，那时我们和汉人的关系也更为糟糕，交界处时常会有打架斗殴之事发生。所以我对这事记得很深，而且好像也是从那之后，我们和汉人的关系改善了许多，大多数人也掌握了一些你们的官话，还有父母把小孩送去汉人开设的学堂念书。”
——八年前在苗寨停留一年的汉人，那不正好与赵富贵掉包之事时间上吻合了？
元晗引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几个汉人是因何而来，又是因何而去的？”
柳桐又是思考了好一阵，说道：“我想想……那时救他们回来的是现在的左祭司大人和他的妹妹，他们说好像那几个汉人都是行商，刚在江阳卖完家乡的土特产，想抄近道回家，于是误入了迷障。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儿的迷障，寻常人进去了就基本上出不来了。
“算他们运气好，遇到了左祭司大人和他的妹妹。他们见那几个汉人没有做什么错事，觉得他们可怜，于是顺手救了他们回来。那段时间刚好我们这儿天气不大好，那几个汉人教了我们好些实用的技巧，很是热心，经常帮大家干农活。左祭司大人现在的住所就是那几个汉人帮忙建的呢！
“总之，大抵是因为那几个汉人帮了寨子中的人吧，他们也就留了下来。一年之后，他们说再不回去家中人怕是要担心得要命了，于是向我们告了辞，离开了苗疆。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有个小插曲——
“那几个汉人出发后三日，不知为什么又跑了回来，说是在山间遇到了山贼，还有两个死在了山贼的刀下。我们于是又让他们住了十几天。后来，我们还自发组织了一小队人马，护送他们回到了官道之上。”
脑中的线索似乎逐渐连到了一起，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江欲雪急忙追问道：“左祭司的妹妹，你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记得，她叫九荡。”柳桐没有犹豫，立刻答道。
原来赵富贵留下的青螺石上所指引的地方确实是苗疆。
江欲雪小心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虽是不解为何话题突然引到了左祭司的妹妹身上，但柳桐仍然如实答道：“她……死了。”
话到这里，柳桐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她叹了口气，说道：“九荡是巫医乌渚的徒弟，五年前，她出门采药，途中不幸遇难，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唉，她是个特别善良的姐姐，哪家有人生了病，她都会上门去看病，而且什么报酬都不要……”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伤感赶出脑海，又道：“抱歉，多说了，关于那几个汉人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们寨子里的人都互相认识，平时连偷盗之事都不会发生，这些年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
“我听父母长辈讲过，千层塔是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在此定居之时就修建的。那里面的药人，肯定不是祖先放进去的，我怀疑是现在的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千层塔守卫严密的特点，想要偷偷做些坏事！也不知道理老到底知不知晓此事……”
柳桐说着说着，便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乌渚，又是这个人。在三日前，也是他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正是竹易闯入了千层塔。他似乎与斑竹榔头之间也有过不愉快的事情。
脑中的线团缠绕在一起，只差一根针便可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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