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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很快自荆棘丛上行过，进入大片水境。水天相接处浩渺无边，似没有尽头。
上官彻行至甲板上，负手而立，看这落日余晖下的波光粼粼。很快有人在他身旁站定，上官彻略行一礼，道：“沈前辈。”
“嗯。”沈怀峰看着远处，神情渺远，“上官世侄，你可知这神舟行往何处？”
上官彻摇头：“我只知行水受阻，应是向南行。”
沈怀峰远眺行进方向，视线凝结在远处的某一点。上官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沈怀峰道：“水域广阔，若是没有日光指引，恐怕我们连方向也不得知。”
他似乎话里有话。
上官彻道：“前辈不妨直说。”
沈怀峰将视线移转到年轻天才脸上：“云梦天泽，便在南端。”
“云梦？”这个名字上官彻并不陌生。不只是他，几乎所有武林门派、世家子弟都曾经听说过它的传闻。那是人人向往中的桃源水境。无人见其真貌，无人知其入口，它一直隐藏在传言里。是以，尽管自家师长一再强调云梦是真实存在的，上官彻也从未真正相信过。“云梦天泽，当真存在？”
“是真的。虽然关于云梦的传闻各有不同，但我所知的版本，恰恰是最接近真实的。云梦并非天泽，只是南海边上一个极难到达的岛屿，岛上的人不好财不畏权不离岛，神女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沈怀峰眯起眼睛，神色中有些疑惑：“据说上一代的神女，曾经出岛，嫁与了外人。”
“既不出岛，又谈何嫁人。既然无人亲眼见过，即便相传，怕也是以谣传谣，并不可信。”上官彻道。
“哎~上官兄这话说得不对，传言既然能传出来，想必总是有些依据的。”林醒突然冒出来，冲着沈怀峰乖顺地勾起嘴角，“前辈您说是不是？”
“你听了多久？”海上风大，沈怀峰一时讲得入迷，竟然没发现林醒是何时来的。
“我这才刚来。”说罢林醒又向他行了一礼：“前辈安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混小子，捣蛋气人的功夫一绝，怎么可能安生地向他问好。“你有什么事？”沈怀峰眼神森冷，语气不善，他真正想说的是，识相的话，最好没事麻利滚粗。
林醒恍若无睹：“您这船上可有准备毛巾帕子，水盆，热水？再来些闲嘴零食，最好是酸一点的。”
沈怀峰冷冷哼笑：“你当我这神舟是客栈还是食府？是不是还要差人烧好洗澡水给你送进屋去？”说罢拂袖绕过他离开。
林醒笑着拦住他：“洗澡水就不必准备了，晕船得厉害，若是洗了怕是会更严重。”
沈怀峰斜睨他一眼：“你晕船？”
林醒顿时一手扶额一手捂住心口，道：“是啊，头晕恶心，难受得紧呐。”
“我这神舟平稳，倒还委屈你了！”沈怀峰一甩手，“热的没有，冷水自己去堂内取。”
林醒从客堂里取了水，又拜托上官彻运功将水煮沸。
他两手端着水盆，小指上还勾着一个铜壶。铜壶虽然不大，却也装满了水，沉甸甸的坠得指头麻木。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来一则孩子给妈妈洗脚的公益广告，不禁摇头失笑，他林醒在现实生活中都不曾照顾过人，没想到在一个游戏中，还要给npc端茶倒水。
不过这也没什么，病者比天大，再说和大反派搞好关系，在最终大战到来之前，总是能护着他的，左右还是他占便宜了。
他两手占着，不方便推门，便想着要不要直接踹开，但又担心燕行止还睡着，动静太大会将人吵醒。
他站在门口权衡不下，却听见屋内有动静，燕行止似乎在与人说话。他没刻意偷听，等了一会，便装作无事，用水盆顶着门进来。
燕行止正背朝屋门站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三指宽的缝隙，海风从中灌入，吹得他发丝飘动。他身上穿着在下龙井之前，林醒给他的红色锦缎披风。
倒是还不傻——知道披上衣服。
林醒先将指上勾着的小水壶搁在桌上，又把搭着毛巾的水盆放在床榻前的脚凳上。“怎么起来了，不难受了？”
燕行止看着他将巾帕沉入水中浸湿，道：“觉得好了一些。”
为了节省法力，自进入到水域后，神舟就不再低空飞行，而是像真正的船只那般，船底没入水里，几个巨桨齐力划动，桨板推动水波，形成的反作用力推动船只前行。
林醒原本还担心，水上颠簸，燕行止的晕船症状会加重，是以才去找沈怀峰要些毛巾热水一类。
他小时候有些晕车，按压几个穴位就可以缓解，但考虑到燕行止不喜欢与他触碰，便想着可以用热毛巾在穴位上热敷能起些作用。
林醒看看燕行止，也不知是让风吹的还是真的好了，他的脸色果真红润了些。
林醒又捏了捏他的手，确实不那么凉了。
燕行止很快把手抽回来。
林醒有些尴尬地蹭了下鼻尖。看他这退避三舍的反应，恐怕隔着毛巾热敷也不行，于是问道：“我打了热水，你洗手吗？”
燕行止道：“我自己来。”
林醒失笑：“自然是你自己来洗。”
水还烫着，袅袅地飘着热气。燕行止将手伸进去，霎时便被温度激得缩回手。也不知道林不睡是怎么在这么热的水中投洗巾帕的。燕行止看向林醒的手，果然，那双手已经烫得发红了。
他心里突然就有点闷堵。
燕行止伸出几根手指在水面上点着试水温。等水凉的功夫里，林醒已经倒好了一茶杯水，用他那双烫红的手递到燕行止面前。
“喝点水？热乎的。”
燕行止接过来，拿在手里，却没喝。他问道：“疼么？”
“什么？”
林醒见他目光盯着自己的手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烫肿了。“你说这个？没事，不疼。”
烫伤也算是痛感，设定体验50%后，他是真的没觉得有多疼。即使疼一点，睡一觉醒来，现实中的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伤痛而受到丝毫影响。
而燕行止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入口寡淡无味，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茶？”
林醒一愣，随即笑了：“这桃核大点变出来的神舟，上哪找茶叶去？就是普通的白水。怎么，宗主大人喝不惯？要不小的去给您问问，看谁家有茶，买上几两？”
他本意在调侃，已经做好了被人横眉冷对的准备，没成想燕行止只是点点头，似是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不必了。”
林醒又看了这人几眼，心道果然精致，这样的条件下喝水还要放茶叶，和秦铭一样。不，不一样。秦铭喝茶是为了装装样子，而燕行止肯定不是。
虽然面色不复苍白了，但他神情还有些恹恹的，带着股慵懒随性。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闲时煮茶，怒时拔剑，心有猛虎，亦可细嗅蔷薇。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林醒没见过这人细细品茶的样子，但只是想想，便觉得似微风拂面，不强烈，却带着丝丝清凉的惬意。
他无法用更多的词汇来形容那种微妙的感觉，于是只放轻了声音说道：“我可能要离开一会。”
游戏眼罩他已经戴了几天，渐渐地摸清了规律。当他心绪变得安定沉稳，眼中的景象慢慢暗淡下去时，就代表他即将醒来了。从梦境中醒来，离开《月下江湖》，离开游戏中的一切，回归到现实中去，在他柔软舒适的单人床上醒来。
只是这次，他突然想和燕行止说一句再见。
到底是觉得“再见”二字太过突兀，他只说要暂时离开，却觉得连这句话也不该说，于是放轻了声音，也不知道燕行止听到没有。也不知道，玩家离开后，身为npc的他，时间会以怎样的方式停止。
是忍受着晕船带来的痛苦，继续漂泊在海上，直到玩家再次回归？还是像电量耗光的林囧那样，原地休眠？又或者，他根本意识不到玩家的离开，一切都只是程序运行下的逢场作戏罢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林醒睁开眼，入目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今天是周末，难得的休息日，林醒打算去探望一下老师。
这两年一直在做项目，没日没夜地忙，他和老师没见过面，只偶尔在终端上打个全息电话。
还是上回发布会上，秦铭一口一个“罗森教授的爱徒”，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林醒给自己做了一个鸡蛋三明治，简单吃过后，就带上林囧，开车前往华林区。
华林区属于远郊，远离市中心的繁华喧嚣，是安静养老的好地方。罗森教授退离后便居住在这。
高速传送带加上一踩到底的油门，原本两小时的路程，林醒开了四十分钟就到了。
罗森教授家是统一分配的房子，独门独户的小公寓，只有为国家甚至是国际上做出突出贡献的科学家才有。
林醒将车停在泊车区内，拎着两箱阿胶、枸杞，走进了单元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背，垂头站在入户门前。
“老师，您又打碎了盘子，搁这面壁思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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