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良毕竟年纪还小，他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商榷与覃檀出事，他想的也只有救人而已。
好在十七、十八皇叔还未收到信件，若是收到了，此刻怕已赶来宫中。
商榷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前往太子府，写下信件，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往还在外游玩的十七、十八所在之地。
收到商榷来信时，十七与十八二人正在醉仙楼内吃酒喝肉。
十七拆开信件，淡淡瞥了眼，随后扔于一侧。
“太子来信写了什么？”十八没看见信件的内容，张口询问。
十七拿起酒壶倒酒，倒满之后才淡声张口道：“说商良之前送来的信件是恶作剧，让我们二人千万不要回去。”
听到这番来信的十八顿感惭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十七的情绪也不太好，他长叹一口气，而后才抬眸问十八：“你说小太子要是知道你我二人压根没想着回去救他，他会不会难过啊？”
“不好说，”十八紧抿唇瓣，斟酌半晌才道：“要不我们回个信过去？”
“回信？”十七问：“回什么内容。”
十八思酌一阵才张口，“就回，你我二人并未回城，相信有皇嫂在，皇嫂定会护住你们周全。”
“这不还是承认了你我二人未回城吗？”十七闻声瞬间放下手中酒杯。
“我们本来就没回去啊，”十八真诚张口，“我们总不能欺骗小太子吧？”
“他要是知道你我二人未回城，他该多难过啊。”思及此，十七瞬间萎靡，再次长叹一声，“你我二人怎这般混蛋？”
“这是混蛋吗？我们只是为了保命而已，混蛋一点儿，小太子会理解的，”十八不再看十七，“毕竟皇兄他什么事都听皇嫂的，你与我也不过是应相信皇嫂能搞定一切，更何况小太子是皇嫂与皇兄唯一的孩子。”
“不，你错了。”十七打断他道：“老五也是他们二人的儿子，只是被皇嫂送养给了林妃。”
十八：“……”
该死，把这件事给忘了。
“要不……”
二人同声张口，互相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收起行囊，向皇城奔去。
…
一转眼覃檀便来未央宫住了三日。
这三日里云妃确实有听从商武的命令，亲自教导她宫中礼仪。
覃檀本不愿学这些，可瞧着云妃这张与母亲极其相似的脸，覃檀不愿做出令其为难的事情，于是便一步一步跟着云妃的教导学习。
这段时日她与云妃的相处还算融洽，日子过得也算平静，商邑常来未央宫内请安，偶尔会与覃檀交谈两句，覃檀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商邑同她说：“等过段时日，我会去请求父皇解除你我二人的婚约。”
“大皇子不必再因婚约之事去麻烦皇上了，”覃檀行至长廊内的美人靠前，坐下，“皇上他不会收回成命的，这段赐婚，我们只能接受。”
覃檀倚着美人靠望着宫墙外的蓝天，这四四方方的天美是美，但多少还是过于令人窒息了，怪不得古往今来会有那么多想要逃出这皇城的皇子与公主，饶是她这般无欲无求之人，在这小小的四方待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抑郁苦闷。
她收回落于庭外的视线，偏头瞧向站于身侧的商邑。
前两次她遇到的商邑总是想要置她于死地，对她恨之入骨。可她这次遇到的商邑却是心悦于她，也是处处护着她与商榷。
她看得出来，此刻的他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地对她与商榷的。
“你……”听见覃檀这番话的商邑怔愣一瞬，“愿意接受这段赐婚？”
“这有何不愿？”覃檀仰起头看他，“如果接受皇上的赐婚可以保你们所有人无忧，我为什么不接受这段赐婚呢？”
闻声，商邑倏地沉下眼睫，苦涩勾唇。
原来她并不是真心接受这段赐婚，她在意的只有商榷，从来不会是他。
“可你并不是真心接受的这份婚约，”商邑搭于身侧的双手倏地握紧拳头，良久才继续张口道：“我会去请求父皇解除婚约的。”
覃檀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心头一颤，忙出声道：“这段婚约不用去求他解除。”
“为何？”
商邑不解地抬眸看她，“为何不需求父皇解除婚约？”
“陛下赐婚你与秦相侄女，”覃檀站起身，行至商邑跟前，“可我并不是秦相侄女，只要我坦白我的身份，这段婚约便不作数。”
“可你若向陛下坦白你的身份，这便是欺君之罪。”云妃从殿内出来，恰巧便听到了覃檀同商邑说的这段话。
她行至覃檀跟前，打断她接下来的话道：“若是你向陛下坦白你的身份，你便必死无疑。”
覃檀见云妃从殿内走出，下意识地向云妃躬身行礼。
云妃见状连忙将她扶起，瞧着覃檀这张与她极其相似的脸，她的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令她不自觉地想要保护她。
“你当真不怕死吗？”
云妃抬眸望向覃檀的双眸，试图从她的眼眸中寻找出答案，却只见覃檀毫不犹豫地微点头，道了声“不怕”。
“我不怕死。”
覃檀不怕死，只因她对这个时代来说无疑是一个死人，一个从不属于这个朝代的人。
“倒是胆子大，”云妃听着覃檀这般回答，也不知该如何拿言语劝诫她，只微抬眸瞧见她一眼，随后便是叹息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本宫真是看不懂了。”
她转身离开长廊，行至院落，瞧着那几近枯死的槐树摇了摇头，随后回身望向覃檀，向她伸出手问：“你可愿陪同本宫一同去院外逛一逛？”
覃檀提起裙摆，行至云妃跟前，自然地将手搭于她掌心。
云妃淡然一笑，拉着覃檀离开了未央宫，前往御花园。
冬月的御花园不像夏日那般百花齐放，反而处处都是枯败的痕迹，哪怕宫中的宫人有尽力地打扫修正，但颓败之气依旧难掩。
“本宫可以同他们一起唤你阿檀吗？”云妃询问覃檀。
覃檀“嗯”了声，说：“可以，云妃娘娘想怎样唤我，便怎样唤我。”
“那本宫便随他们一同唤你一声阿檀，”云妃收回落于覃檀身上的目光，同她一同向御花园的深处走去，行至假山处，两人停下脚步，一同坐于那假山旁的石凳上，“阿檀，你可知晓，无论何时，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知晓。”
覃檀自然知晓这番道理，只是在这个朝代，她有更想要护住的人。
“既然知晓，那便不要去做那些事。”云妃蹙着眉瞧她，一副为她而操碎了心的模样。
覃檀瞧着云妃这般认真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一声，抬手握住云妃的双手，“您放心，我不会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的。”
云妃与覃檀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与覃檀投眼缘，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她。
若非商武这稀里糊涂地赐婚，她倒是真想要将覃檀认作义女……
“但愿你做得当真会同你说的那般一样，”云妃无奈地看了眼覃檀，而后推开覃檀握住她双手的手，起身，“本宫先去回避一番，太子殿下一会儿要来这儿寻你。”
她朝着覃檀笑笑，随后唤来贴身侍女，同她一同离去。
覃檀坐于这御花园的假山后，静静地等待着商榷的到来。
“阿檀。”商榷一路小跑过来，似是生怕耽搁了时间。
见他一路小跑而来，覃檀也随之起身，侧身看向商榷。
“你怎么一路跑过来的？”
覃檀见他额头冒了细汗，想来他定是跑了不短的路程。
“一想到今日能见到你，便一路跑了过来。”商榷见覃檀低头取出了那纳于袖中的丝帕，顺势弯腰，将浮出汗水的额头贴近她的眼前。
刚掏出丝帕的覃檀瞧着商榷这般动作，倏地停下了要替商榷擦汗的动作。
商榷见覃檀没了动作，自己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按向他的额头。
他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这冬日的御花园内景象残败，鲜少有人来此闲逛，再加上有云妃替他们二人打掩护，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今日怎的突然同云妃娘娘约我？还约在了这地方？”覃檀纳闷地问他。
“我想你了，想看看你。”商榷回复得毫不掩饰，他说：“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我与你三日不见，就好比相隔万年。”
“油嘴滑舌，”覃檀闻声立即移开落于商榷身上的目光，“怎得之前不见你这般……”
“之前我也这般，”商榷凑近覃檀，话语里难掩失落，“只是你不记得了。”
话落，他倏地想起覃檀曾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他与覃檀困在一个逆向的时空内，他的过去是她的未来，而她的过去是他的未来。
他不该同她说她不记得了，他应当说：“你将来会遇到的，那时的我，比现在要开朗有趣许多，你遇到我之后会很快乐的，而不是现在这般……沉重。”
再次遇到覃檀的商榷总感觉她的身上架着一道无形的枷锁，它困住了她。
“是吗？”
覃檀倏地沉下眼睫。
她所能回忆起的画面除去商榷捉拿她那些，还有……他惨死于她跟前的模样。
一个看过他生命终点的她，在看到他过去的幸福灿烂时，真的可以笑得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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