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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赵灏好似真的在等着自己向他诉苦，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多个人倾诉也许真的能好一些。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做事太过冲动了，就像我去国子监，被您戳穿了身份，您宽宏大量没有治我的罪，若换作旁人，我早就因此获罪累及家人了，现如今的落水也是，如果没有昨晚刨根问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想知道真相，但却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差点就害死了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
赵灏笑道：“你若是害了人，我可就要将你带走了。”本是想让她别这么失落，不想却成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儿时也曾落过水，我懂被水淹没的恐惧，也懂劫后重生的感觉，更懂失去亲人的痛苦，而我，现在却让别人全都体会了一遍，我真是自私又残忍。”沈灵雨回想起曾经跪在父母和兄长棺材前的感觉，那种绝望，她再也不想体会一遍。
赵灏收起笑脸，“所以我越来越想知道，昨夜和今早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灵雨看向赵灏，劝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家中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说出去再多一个人烦心，还不如不说。”裴老夫人压下去的事，她也不能向赵灏提起，更不能将笙姨母屈辱的过去讲与他人知晓。
裴治咏会收到应有的惩罚，但这一天，要等到莲姐儿不再困于裴府之时。
“但你却为此烦神，而我却听不懂始末，何须想这么多，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难道会改变做法？”
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既然犹豫，就没什么好在意的，心中做不了的决定，我也没什么好开导你的，我也不懂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我难过，我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但现实却是，我什么都没办到，假扮兄长却逃不过你的眼睛，帮你办案也没个结果，帮别人出头，结果……”
“你只是还不够强大罢了，但是你已经比别人都做得好，你的应变能力，你的从容不迫，都经常让我忽略你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子。”
“我若是个男子就好了……”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身为女子，却比世间多少男子都要强，能做到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你更应该为你的身份自豪才对。”
“真的吗？”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说，她总时不时出现‘若是个男子就好了’的念头，她争强好胜，却也时常想到，若她是男子，就更能游刃有余。
“只是这世道，女子处境艰难，想有一番抱负实在是太难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连门路都没有，要如何去试？”
“你怎知没有门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你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罢了，你赶紧回去将头发擦干吧，这样的天气，小心要生病的。”赵灏不再与她兜圈子，遮遮掩掩，必有古怪。
“那，民女告退，殿下慢走。”
沈灵雨走下马车后，郑晨耘还走过来同她说了几句。
“当时倒真没发现你竟是位女子，沈小姐站在属下面前有条不紊地推理，实在让人佩服。”
“郑大哥过奖了，您也是个有能力的人，跟着殿下，是个不错的出路，小女先行告退，郑大哥慢走。”
郑晨耘点点头，目送沈灵雨离开。
待沈灵雨回府后，赵灏掀开帘子吩咐成阳道：“去查查他们昨日去了哪里，为何一夜未归，还有落水一事是怎么回事。”
“是。”
沈灵雨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洗个热水澡，还是有些晚了，真被赵灏说准了，夜里沈灵雨就起了烧。
这一夜十分难熬，让她又做起了许久不曾做过的噩梦，她沉入水底，双手拼命向上伸，却什么也够不到，嘴张了又张，一句话也喊不出来，而她的眼睛却可以睁大，真真切切地看着眼前的绝望。
沈星言出现了，像八年前一样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然后是莲姐儿一边哭一边闭着眼睛朝水中跳。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却触不到底，就这样一直坠落在深渊之中。
“小姐，小姐！”有人在呼唤她，听不真切，像在梦境中一样，对了，她就在梦中，她得醒过来。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终于有人握住了她一直奋力伸出去的手，有一股力量从指尖传递，暖暖的，她急需这些暖意，紧紧攥住，舍不得松开。
“小姐！快醒醒！”佩玉握住沈灵雨的手，在床边焦急喊道，小姐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滚烫，嘴中梦呓不断。
终于，沈灵雨撑起沉重的眼皮，哑着嗓子喊道：“佩玉……”
“小姐，您终于醒了，呀，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得赶紧换了，贴在身上多不舒服。”
沈灵雨这才注意到，后背湿了一片，发丝也紧紧粘在脖子上。
为什么父亲从不出现在梦中？
四月初一，今朝科举前三十名贡士参加殿试，赵灏陪同景启帝一同主持，当然，摄政王杭大人也一同参加。
因为此前的舞弊案闹得太大，殿试也加大了难度，各位贡士答卷时抓耳挠腮，使出浑身解数，连顾令衍都要迟疑再三才能落笔。
不过让他更讶异的，无非是见到了赵灏，殿试之时居于皇帝身侧的年轻男子，与国子监傲慢无礼之人极其相似。只是他不敢直视，匆匆一扫，不能确定是否是那个在国子监里大耍威风的少年，不过，这种场合立于圣上身侧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过了晌午，三甲已被景启帝定下，状元乃是来自广陵的贺初晓，榜眼是榆阳郡褚嘉，而探花郎则是顾令衍。
四月初二张榜，四月初四游街，顾令衍骑着马，肩头披上红布，头上还别一朵红花，道旁人山人海，百姓争相挥手，欢呼喝彩，街边和楼上不少女子将香囊往进士们的身上扔去，就属顾令衍收到的最多。
沈灵雨也在人群之中凑热闹，在顾令衍经过时，佩玉也又蹦又跳地挥着手，“小姐，您说刚刚顾小郎君有没有看见咱们呀！”
“你蹦的这么高，想看不见你都难！”
真好啊，游衡哥哥可以直接进翰林了。
游街过后，便是新科进士们的第一场宴会，这场宴会马虎不得，圣上及各位高官均会出席，吟诗作赋，结交好友，还有不少人在这场宴会中物色佳婿。就在这一天晚上，顾令衍又同赵灏碰上了。
景启帝因病未能出席，赵灏作为太子代替皇帝出席宴会，都道景启帝久病缠身，小太子许是离登基不远了，新科进士自然想趁早与他结交。
贺初晓作为状元，自然是要打头阵，他率先举起酒杯向赵灏走去。赵灏正与睿王世子赵渝交谈，见新科状元来了，赵渝自是识趣离开。
状元郎是景启帝和赵灏一同敲定的，属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是答卷还是回答圣上的问题都精彩绝伦，举止大方得体，在宴会中更是礼仪周正。
顾令衍身边围了一群人，不为别的，都是想将他给自家小女说亲，顾令衍年近弱冠，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一表人才，俨然成了个香饽饽，他在人群中周旋，还不忘注意赵灏的动向。
好不容易脱了身，再朝刚刚赵灏所在的位置望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顾令衍本就不胜酒力，刚刚陪着喝了几杯，此时只觉头晕沉沉的，只好朝池边走去，吹吹夜风。
背着手站在栏杆后，忽觉有人靠近，转身看去，正是赵灏。
赵灏独自走进，问道：“别人都在吟诗作赋、结交高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啊。”
顾令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顾某不胜酒力，实在喝不动了。”
“不必这般客气，咱们也算是半个同窗。”
半个同窗？太子殿下是指当初在国子监的那几天？
“顾某实在不敢当。”
“也是，毕竟当时与你并没有什么过多交谈，着实想不到顾家最小的郎君如此优秀，若不是杭大人不肯放过你这样的人才，我都想将你招为蕴仪的驸马了。”
“是顾某无福了，不过能在朝堂上为大景朝效力也是顾某的心愿。”
太子的话别有深意，是想告诉他，他是摄政王选出的探花郎？
景启帝近年来缠绵病榻，摄政王大权独揽多年，官场之中无人不知，小太子突然的一番话是想划清界限？
被未来的当权者拨到敌方阵营，是想给自己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吗？
不过还没给顾令衍这个表忠心的机会，太子的随从走来，在太子耳边一阵耳语，太子神情瞬间一变，说道：“顾卿自便吧，我不陪你继续吹风了。”
不等顾令衍行礼，赵灏已经匆匆离去。
是景启帝的病情突然恶化，太子一听，急忙赶回延福殿。
成阳来报，自圣上用过午膳小憩后至今未醒，赵灏加快脚步，迈入殿内，面前跪了一地的太医，杭皇后在床边不住唤着景启帝。
“午膳时还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赵灏朝为首的向太医问道。
“回太子殿下，陛下本是见着转好，前日殿试又劳心劳力一番，如今许是累着了。”向太医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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