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琳琅扫了一眼一旁双手交握静默着的苏云溪。
“皇后姐姐找事,那妾自然是要接着的,只是找便罢了,为何还要有旁人在?妾不习惯!”
脸转向苏云溪:“小国舅夫人还是先出去吧,不然我这里的熏香可是白点了!”以手在鼻子下轻扇了几下,眼里是轻蔑与不屑。
苏云溪右手手指狠掐住左手手背一处,道:“是,娘娘。”
就要退出。
“站住。”段萱开口,“云溪,回来。”
苏云溪抬起头,段萱神色丝毫未变,用眼睛示意她。
她站回原处。
段萱温声道:“梅妃妹妹看起来鼻子出了问题,身体状况不太好还是得及时就医,只是切记,不要一时叫太多太医,人多嘴杂,小心适得其反。”
玉琳琅笑容里有一丝尴尬。
“太医?皇后娘娘今日过来,是来跟妾算前日晚家父借用太医院太医之过?”她满脸无辜,“家父身体不好人尽皆知,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偏巧会不舒服,您实在是冤枉妾了。”
“是吗?”段萱淡声,“那银川县莱烟河畔于家村于枝枝,梅妃妹妹可认识?”
“不曾有印象。”回答很干脆。
“那本宫便说与妹妹,姑且听听,于枝枝半年前以铃兰之名入宫,一直在雪海殿后的沧浪亭养花。”段萱声音里带上一丝浅浅笑意,语气越发和煦,“据于枝枝的爹娘亲口说,枝枝在一位贵人处,正活得很好,寄了一大笔钱,家里茅屋有了着落,可以给枝枝弟弟娶媳妇。”
眼神变得玩味:“可是,给本宫下毒的宫人名字正巧叫做铃兰,身份是一个小花奴,已经死了。”
“妹妹觉得,这两个铃兰是不是一个人?这位大方的贵人,妹妹或许认识也说不定!”
玉琳琅笑容僵硬,半天憋出一句话:“不认识,不知道。”
“那看来妹妹的确无辜。”段萱又道,“比起此事,本宫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为什么玉大人会对不认识的于家爹娘杀人灭口?妹妹你还是好好为你父亲想想,给皇上一个合理的解释吧,否则这蓄意下毒,杀害皇嗣,兼草菅人命之罪,堂堂礼部尚书恐怕难辞其咎!”
“你……”玉琳琅气急,开始口不择言,“不关我爹的事。”
段萱一双明目炯炯:“若不是玉大人,那便只能是妹妹自己了。”好心提醒她道,“会满门抄斩的,妹妹可要慎言。”
玉琳琅彻底噤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脸色变了,满腹委屈:“皇后姐姐,我知错了,我只是说了一嘴属实羡慕姐姐的胎象,纯属无意,不知道她何时就听去了,我属实不知情,姐姐明察!”
“说起渊源,我只是很偶然一次看到她实在可怜帮过她,没成想她就记得要报恩,自作主张,竟做下如此错事!”
模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死无对证是吧。
苏云溪立在一旁,默默垂下眼。
段萱站起身:“既是妹妹治下不严,那必然要重罚方能让底下人彻底长记性,不至于有一日把毒药洒进妹妹碗里,如此,妹妹便降一品级,禁闭三个月,底下人各罚俸三月,梅妃妹妹对此可有异议?”
按她一贯风格,不会善罢甘休。对方既要杀她,她决不会心软。就算不杀,也要打上一顿,直到爬不起来。
但终究还是顾念了那一丝情,身为皇后,惩治一个后宫妃子也不过尔尔,只是她今日违抗他命而来,若真做了,他们的夫妻之情怕是也完了。
除了累赘的情分,她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不宜再见血。
玉琳琅不情不愿,挂着眼泪叩谢恩德,苏云溪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走出雪海殿,段萱笔直的身体突然歪向一边,苏云溪急忙扶住,她气息虚弱,眼看支撑不住,想是已耗尽了本就不多的精力。
“无事。”段萱道。
然而她站都站不稳。
回头看了一眼雪海殿紧闭的大门,意识到绝对不能给看见,苏云溪再次咬紧牙,扶住她,吩咐宫人快去找太医。
段萱轻拂开苏云溪的手,走回乾月殿。
回到内殿,太医也刚巧赶到,一番诊断下来说的苏云溪又直想哭。
“皇后娘娘本就没恢复好,这番又惊动胎气,需得卧床静养半月,方能保住此胎,否则会很危险。”
段萱已卸去配饰妆面,恢复如雪素面,坐在床上,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已母子俱损。
苏云溪实在不忍看,亲自去送太医离开,再回来,对上一双眼睛,温和乌黑,柔柔亮着。
段萱伸手拉她坐在床边,温言道:“方才是不是吓到了?”
苏云溪摇头:“太轻了,不解气!”
即便零零碎碎的信息也足够拼出事情原貌,分明就是玉琳琅干的,居然不能将她绳之以法。
段萱微怔,随即笑意更深,目光变得幽远平和:“这几日血光之灾已经够多了,还是少些吧。”末了又道,“来日方长。”
苏云溪会意。
“确实够多了。”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自己心里清楚,所谓血光之灾并不止这边这些。
段萱握住她的手抚了抚:“铮儿他必不会让你受如此之苦,甚好,我也放心。”
“他……”苏云溪点头,“嗯!”
段萱表情骤然变得有趣起来:“你们这是……”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我可从来没见过铮儿那副样子。”
“很急。”
纵使没亲眼见,也有听宫人传报,说小国舅冲出来抱着夫人,那小心劲儿看的旁人都不由跟着心疼,想掉眼泪。
苏云溪沉吟道:“我们很好,姐姐放心!”粲然一笑,望向段萱腹部,放低声音,“也许等他出生后不久,就会有一个小妹妹了。”
应该会吧,他喜欢女孩儿。
“真好!”段萱突然感慨,却一时间再说不出来什么,两人只静静地坐着。
宫人把熬好的药端来。
这边正喝,那边又忽地喧闹起来,是外面的宫人在参拜皇上。
容润来了。他此时过来,总不至于是皇后狠狠惩治了他心爱的妃子,跑过来夸一顿,定没好事。
果然,容润黑着一张脸走进来,开口便对段萱道:“朕看皇后身体好的很呐,都这样了还不忘整顿后宫!”
苏云溪不是头一次见容润发怒,却是头一次见他对皇后持这副态度,之前的温柔多情似乎一瞬间变成了个幻影。而那幻影,她曾真心实意羡慕过。
羡慕什么的……羡慕别人,大抵上以后不会了。
自嘲的同时,也不忘起身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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