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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司予醒了。
这场惊魂甫定的梦太长了,也太过真实了。
——商司予,你太贪心了。
卞和玉的这句话好似深山中缭绕的云雾,经年不散。
赫褚色的宫墙层叠地伫立在她的前方,如座座无法攀越的峻山,她在其中无助地穿梭着,后面有许多只疯狗狂吠着追赶她,她在这场梦中快要喘不过气来。
商司予按住太阳穴狠狠地摇头,想将那些恐惧的、慌乱的、不理智的心绪都给挤走,她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恍了神。
——这里是……国师府?
深青色的帘子严丝合缝地合上了,像是一个压抑的、闭塞的棺材,只偶尔能透出几丝光。
而且好像还是……她的寝殿。
因为昏睡多日,她的身子虚弱无力,额发被汗濡湿了,深青帘子上的吊穗轻晃着。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幽暗的、死寂的,这里分明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棺材,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有蛇吐信子的咝咝声。
“砰——”
她再忍受不住,猝然睁开双眸,全身上下仿佛被人用锁链给死死地禁锢住。她拼尽全力撞开深青色的藩篱,皱着一张脸,摔倒在了地面上,发出偌大的声响。
屋内也骤然打开,大片的日光泼洒进来,晒得商司予的后颈发烫。
“阿予,你醒了!”公良溪一身紫红罗裙,摇摇晃晃地奔向她,眸子里盛满了焦急。
可她脸色分明不怎么好,眉间泛着青色,淡红的双颊变得苍白,脚步虚浮,仿佛随时要倒下一般。
商司予平日入寝的习惯就是这样,床帘必须要是深色的,待夜晚入寝之时,她会将深色的帘子严丝合缝地给拉上,几乎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能睡得安稳。
所以公良溪为她拉上了帘子。
“阿予,阿予。”公良溪焦急地将她扶到了床榻上,杏眼一眨就开始落泪。“你、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五日了……”
商司予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目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真是久违了,阿溪。
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商司予默然想道。
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棂跃了进来,照得房间的桌案、床榻熠熠生辉,鲜活的生命力充盈在这间屋子里。
这里不再是幽暗的棺材了。
公良溪泣不成声,最后竟被口水给呛到了,憋得脸色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
商司予轻拍她的后背,眉眼俱是笑意。
公良溪躲开了商司予的手,眉眼一耷拉下来,起身就往屋外跑,跑至门槛时,一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商司予惊呼:“公良溪!”
她逐渐地发现了公良溪的不对劲。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勉力跑到了公良溪的身边。
入目都是血,朱砂一般的血。
“来人啊——”
“太医呢!”商司予声嘶力竭地喊,她蹲下身将公良溪给揽入了怀中,这个姑娘已经昏死过去了,眼白裸露在外。
最后总算是有人将公良溪给扶了出去,寻找太医为她医治,商司予失魂落魄地回到寝殿中。
她的心头像是堵了一块硕大的石块,沉甸甸地压垮了她。她无力地跌跪在桌案边,发丝散乱在肩侧,眼神如盲人一般空洞、死寂,她抱住双膝哭了起来。
她早该料到的——
明明自己献上了涝灾的“大凶之卦”,被闵公打入地牢。
闵公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
她早该发现的——
公良溪跟他兄长一样,都喜欢将她护在身后,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公良溪的脸色并不好,明明就是反噬的表现。
这个傻姑娘。
*
那就更得让吴闵公死了。
夜幕降临,商司予洗浴之后换了身素衣,长发披散着,她迈着细碎的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檀木制成的书架边。
书格上放置着一些关于占卦卜筮的古籍,泛黄的纸张传出腐朽的味道,歪歪扭扭的字符看起来格外费劲。
她缓缓蹲下身来,纤细葱白的手抚过一排排书架,最后停在了书架的最下端。
——那是一个小抽屉,一拉便出来了,里面赫然是许多奇形怪状的篆香,尽管没被点燃就已经散发出浓郁的、摄人心魄的香气,此名为“燃玉之香”。
找到这些“燃玉之香”之后,商司予蹙起的眉头才松了下来,闭眼思索着什么。
——依稀记得,她最后一次献卦是在戍月末。
她在地牢里大约待了半月,那如今应当是亥月中旬。
此香一旦给人连续用了两年,便会诱使此人上瘾,此人今后须每月都闻,若是一月不闻,全身都会发出入骨般的痛楚,七窍流血而死都算是轻的了。
商司予自从卞和玉两年前从吴国退兵之后,就开始对残疾的吴闵公点这味“燃玉之香”,年复一年,他终于上勾了,现在闵公的生死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幸亏不晚,她还能有半个月的时间去筹划吴闵公的死期。
商司予又皱起眉头,百无聊赖地勾起一盘篆香玩。
只是……
死在哪一天好呢?
跟阿俭死在同一日,算是替阿俭报仇?
商司予遥遥头,挤走了脑海中的这个想法。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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