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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该清算的清算，该行赏的行赏。
敦亲王与镇北王早在叛乱的时候就被乱箭射死，他们的亲属一律流放。至于与他们往来过密但却确确实实没有参与的肃亲王，即便没有惩戒也被吓怕了，连日躺在床上，说得了风寒，只怕近几年都好不了。
崔老将军本就是一品军候，再上一阶成了国公，后宫的如妃晋为如贵妃，就连只传了个消息没有露面的六公主都得了封号，亲赐宅邸，可以在宫外居住。
这些人本就有功，无人眼红，但庆功宴时，武宣帝特意提及卧病在床的二公主，言明此事她居首功，又提及养了无数男宠的长公主，她居第二。
原是当日殿上，救驾之后，武宣帝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崔老将军镇守北疆，无召不得回京，从北疆到京城，快马加鞭，怎么也要三日，但他神兵天降，来的太急太快，惹人生疑。
崔老将军祭出一封信。
信中言明圣上有难，望将军驰援，盖了二公主的印章，随信而去的还有一封书信，乃是镇北王与禁军统领密谋造反的信件。
崔老将军收了信，带兵往京中赶，将三天路程浓缩成两天，赶上了这场叛乱。
武宣帝捏着信，眉毛蹙起。
如此一来，又有了另一个疑点。
镇北王与禁军统领密谋造反，既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呈给他，反而发往千里之外的南疆，让人率兵救驾。
许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大监凑前来，道，“二殿下来了。”
武辛本该在床上养伤，分毫也动不了的。但此局已了，她再不来就要让别人来了。
她是被抬着进来的，虽然坐着，但穿戴整齐，着玄褐色朝服，头上戴冠，面色苍白。
“胡闹，你来做什么？”武宣帝问道。
“儿臣有罪，特来请罪。”
武辛本想跪下，但只要稍稍一动，伤口牵扯，立刻有鲜红色的血渗出来，看得武宣帝直皱眉，“免了，这是做什么？”
他下了龙椅，纵然心中疑她，但面上不显，只有关心。武辛并未如他所说免了，就算不跪，她也从抬着的座椅上站了起来，两腿发颤，虚汗横生。
“儿臣当日被刺杀，醒转后听闻幕后主使是镇北王，心生疑惑。镇北王虽出身草莽，但绝非鲁莽之人，却敢当街刺杀儿臣，于是着人去查逆党近来行踪，发觉他不仅与敦亲王相交甚密，且与禁军洛将军多有往来。儿臣心中疑他要犯上，奈何并无证据，不敢叨扰父皇。可这关乎父皇安危，儿臣不敢懈怠，是以托崔老将军领兵救驾。”
武宣帝看了眼手中的书信，连崔老将军都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
武辛又道。
“此为臣之罪，此封书信为假，是臣伪造，儿臣欺崔老将军远离京都，不识洛将军笔迹，故着人仿写这封书信。”
“望父皇治儿臣之罪。”
她终于跪下，地面溅了血迹，武宣帝面色微沉，“你可想过，若你猜错了又该如何？”
“儿臣自然知晓，若镇北王实为忠良之臣，则崔老将军无召入京，儿臣伪造信件一事自然逃不过责罚。可这与父皇的安危相比，不值一提。若儿臣惧怕责罚，却教天下失去明君，教乱臣贼子登位，恐遭万民唾骂，后世不容。”
“臣愿以此身，换百姓安居，换盛世太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武宣帝突然大笑，他亲手将武辛扶起，“不愧是朕的女儿，心思敏捷，当得智勇二字。”
“儿臣不敢。”武辛垂下眼睫，她胸口处溢出的血迹早已浸湿整件朝服，但朝服是褐色的，沾了血也并不显色。
这一切虽说是她的局，但她受的这一箭却切切实实是朝她命脉去的，若不如此，无法骗过朝野一干人等。
“还不快扶辛儿坐下？”
得了武宣帝的令，左右之人当即将人按在椅子上，生怕她再一言不合跳起来。
此处风大，她不能吹风，但送回公主府又路途遥远，武宣帝让她在皇宫养伤，就住从前住的芳华殿，“多谢父皇。”
“快快，遮严实了，好好看顾，知道了吗？”
“是。”
左右之人抬起轿子，将人送出正殿，武辛心力交瘁，与姗姗来迟的长公主遥遥相望。
武玉勾了勾唇，她走近，“你来的倒是快，怎么，伤口不疼了？”
“劳姐姐关心，姐姐手下的弓弩手技艺精湛，险些让我没了命。”
“既然没了命，就好好养着，父皇这，自然有我说明。”
武辛笑了笑，奈何一笑就牵扯伤口，左右之人蹙眉，她淡了笑意，有些苦涩。虽然她笑得并不好看，但却真真实实让人恼怒，武玉瞪她一眼，似乎真的想掀开她的伤口瞧瞧，是不是如她所说的伤的那么重。
但皇宫大内，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只能作罢。
武玉切了一声，在将明的天色中，进了殿门。
门口的乱军被杀，有人报崔将军救驾，此时已无危险，让五公主不要担忧。
武姜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担忧，她着人披了衣裙，往正德殿走，与前来的武玉相撞。
她问好，“皇姐安。”
武玉承了她的安，看她一丝惊慌也无的脸蛋，逗弄她，“这宫中乱军厮杀，没吓着你罢。”
武姜这才想起自己伪装的皮，不学无术的纨绔，遇到一点事情就担惊受怕。换之前，她合该被吓得战战兢兢，即便是叛军被荡平，也该在屋子里哭一阵，不该这么早出来，更不该是这副神色。
她一愣，又想起周乾这个人，他是在赏花宴的时候被丢出来的，供武玉与武辛做口角之争的筏子。但如今她明白，赏花宴不过两人串通在一起的第一步，既然要伪造出嫁祸的假象，二人确实该吵得越激烈越好。
但，将周乾作为争吵的由头，真的是因为他撞在了枪口上，同时惹怒了这两个人吗？
正如周乾所说，他提议去二殿下那，用的投名状是递出一条消息。周乾并不知道这条消息人尽皆知，这是他蠢，但武玉却知道，武玉为何要眼睁睁地把他送到武辛面前送死？
单纯她觉得此人无用处。
还是....
武姜了然，于是武玉眼中的神色她看得一清二楚，嘲弄，讥讽。
这层皮已经被扒下来了，再披着也无益处，武姜并未如武玉想的那般作出惊恐状，她也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恭敬地答，“有父皇在，我自然不惧怕这等乱臣贼子。”
武玉挑眉，“是么？”
武姜不再答话，大监请二人进殿。
武宣帝疲惫得紧，但同时又睡不下，他抬头，“你们二人怎么结伴来了？”
“乱党叛国，我担忧父皇安危，不巧碰上五妹妹。”武玉答道。
武宣帝嗯了一声，又看向武姜，“你来了正好，你母后在里面，只怕吓得不轻，你去宽慰宽慰。”
武姜进了偏殿，正殿中，只余这二人，见武宣帝要写字，武玉挥手让大监退下，亲手磨墨，“我方瞧见二妹妹，她还受着伤，路途颠簸，实在不该来的，可惜她非要面上陈情，我怎么劝也劝不动。”
武宣帝停笔看她，“哦？”
武玉跪下，“望父皇恕我欺瞒之罪，三月前，几位堂弟惨死，两位皇叔行为怪异，女儿只当他们伤心过甚，不曾有疑。”
她所说的，武宣帝不曾听闻，问道，“怎么个行为怪异法？”
“二人常结伴前往畿道，接待的却不是当地官员，而是当地将领裴将军。直到两日前，二妹妹捎信给我，她疑心王叔将反，与禁军洛将军来往密切，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二人去寻裴将军只怕不是饮酒做乐，而是密谋造反。”
“你是说畿道也参与其中？”
武宣帝大为震撼，武玉点头，“但父皇不必担忧，我已将此事报于崔小将军，他在畿道核查。”
崔小将军就是崔老将军的第二子，如妃的弟弟，六公主的舅舅。崔老将军明面上并不知晓此事，这是武玉避免功劳全数被武辛占去想出的法子。
两人正说这话，殿外，崔老将军接到信件，是崔函写来，崔函中途与他分开，虽然长公主明确嘱咐他只让他一人知晓，但他还是告知了自己的老父亲，是以，崔老将军只是明面不知晓而已，他既然明面不知晓，自然就不会告诉二殿下，也不会提前一步告知陛下。
他将信件呈给武宣帝，言明宫中乱党横行之时，畿道驻扎的兵马确实行走于小道，他利用地势驱逐了这队兵马。
武宣帝收了信，心中惧然。
本以为，只有禁军叛变，未曾想畿道的首领也叛乱了，若不是崔函提前驱逐，今夜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堂中武玉尚且跪着，“不知崔小将军如何说？”
武宣帝心有戚戚，他把信给大监，大监极有眼色地递给武玉，“若无辛儿与你，只怕朕今夜命丧矣。”
武玉说起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比武辛拿手许多，“此话是折煞儿臣了，父皇乃天子，有龙气加身，怎可能为乱臣贼子所败，儿臣不敢居功。”
武宣帝欣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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