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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葬在邺城,同苏家那一百口人一起出殡。黑棺从苏府一直排到东巷街,徐徐出城。高阳之下,黄纸漫天,白幡翻动如潮水。声势浩大,引得百姓出巢结伴围观。坊间议论纷纷,自然就将这苏家灭门案,与同一夜豫州灭门案相联系起来。
如此血腥暴力的仇杀,你杀我满门,我灭你全族,闻所未闻。
兵部当即发文责令各地方州府加强城防,并抽调护军保护各地藩王和宗亲安全。
但是,苏家的坟还是被撅了。
出完殡的当天,官府的官兵和瞧热闹的百姓才刚散去。入夜就有人潜到坟地撅了墓地,将皇帝亲手刻的石碑砸的稀碎。第二日一早,出城的百姓就在门口看见了被砸碎的石碑。
石碑送到涿州,皇帝大怒。责令封锁各官道渡口,通缉温玉找回元嘉的尸体。而他早已在林用的接应下,在小狮桥乘小船,从玄武水寨扮作南洋客商遁走。通缉令下了三个月之久,萧辞连温玉的一根毛都没抓着,只在渡口边找到了被遗弃的棺木。
天气很快冷了起来,北地冬日苦寒,万物凋敝。许都临洛水,今冬奇寒,河面结上数尺厚深冰,百年难得一遇。
温玉逃蹿回来,还惦记着豫州的粮草。在冬至城中百姓官兵欢度佳之日,亲自带兵夜袭而至,抢了豫州粮仓。
然后用棉布包裹住马蹄,沿着运河冰面驮运回许都。在嘉陵驿命人破冰,豫州驻兵追赶至。他命数百将士手持冰锄,于河面造出数十丈宽河道。令追兵无法无船无浆过不了河,只能望冰兴叹撤兵离开。
到此,在豫州吃的大亏,他总算才是平复了怨气。抢了粮就在许都窝着,好好过冬,待来年春日再寻机南下夺回豫州城。
而元嘉,他从坟里刨出来带回许都,至今已过了三个月。她并没有像当初那般活蹦乱跳的蹿起来,虽从气绝之状缓缓有了脉象,却一直都未醒过来,身上的伤口愈合的极慢极慢。
他没想到,那么久了,她还是没醒过来。
刚在军营里犒赏完将士,吃了庆功酒,回到王府他竟有些不敢进去。
怕再看到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去晚了。萧辞将她钉再棺材里,真的将她憋死了,还是如何?
不若以前她那么害怕虫子,早就从坟里自己爬出来,伤也不治而愈了。
可他也没地方可去了,又或这里原本就是他的屋子。
当初带她的尸体回到许都时,他一日未停留便去了军营,随后带兵潜往豫州劫粮。当时就把人放在了主屋内,到现在一直都未挪动。
“王爷,元嘉姑娘久病,恐屋内污秽,可否去厢房歇息?”
耳边突然响起武兆的声音,打破他的思绪。温玉面色醉意,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的味道,唤他也帮忙闻。
“可是闻到血腥味?”
他记得她鼻子很灵,一下就能够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很讨厌。
武兆凑上前轻嗅,摇头道:“没有,王爷饮了酒,有些酒气。”
门扇此时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灵越端着木盆从里面出来,没看见门外有人。闷头闷脑的撞过来,险些泼了水在温玉身上。幸得武兆手疾眼快的接住木盆,才免了冲撞到他。
小姑娘吓了一跳,定眼瞧见来人,赶紧低头问安。
温玉往屋内瞟,里面的老妈子正在给元嘉上完药穿好衣,再小心翼翼的将人放进被子里。人被遮住了看不见脸,只能依稀感觉很脆弱,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摆弄。
他小声问,“元嘉姐姐怎么样,醒了没有?”
好像大声点就会惊到里面的人一样,难得温柔,全然不似在战场嗜血的模样。
灵越摇头,从未见过睡那么久不吃不喝的人,天真的问道:
“王爷,元嘉姐姐是不是死了?我阿娘以前也是这样,我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后来阿婆说她死了,用席子裹了我阿娘,帮我埋到后山去了。”
那时候她一个人傻乎乎的和体待了三天,盛夏的天。是尸体发了臭,才叫对门的邻居察觉,帮忙一起料理了她娘的后事。
后来她就知道了,人只要躺很久不醒来,不吃不喝就是死了。
“不会,她不会死的。”
定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她才会逼他杀她的。
温玉摸了摸灵越的脑袋,随后里面的老妇人也出来禀了些元嘉的状况,才带着小丫头下去歇息。
他并没有进屋,在外面杵了一会儿。让武兆吩咐人备水,沐浴洗去一身的酒气,遂才推门进去。
屋子内烧着地龙,温度比想象中还要高。热气充斥着,甚至有些闷人。
转身掩门之际,珠帘后咚地响了一声。疾步上前来,掀开珠帘。只见众人口中死了的人,正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奋力地去够床头桌上的水壶。指尖扒拉着扒拉着,不甚将水壶弄倒。
里面还是滚烫的热水,沿水桌子流下来。她来不及撤手,白嫩的手掌被烫的一片通红。抬眼看见掀珠帘的人,脑袋立刻就垂了下去,蔫蔫的退回床上。
温玉看见那张惊慌的脸,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死,一定会活过来的!
他等了她好久好久,从初秋冬至,所有得光阴似乎因为她得昏迷而都停滞了。而现在他似乎听见了时间重新流逝的声音,可是....她为什么没死?
她到底是什么?
很快他失而复得的惊喜便被更深的猜疑所淹没,穿过屋内的那扇山水屏风时,他周遭的气息已经如同屋外的北风一般。
走上前顺手将水壶扶正,在床榻上坐下。伸手将躲进被子里的人薅出来,温玉不知道她的伤口还没愈合。双手掐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双漆黑的鹿眼。
像是要穿过这双眼睛看到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一样,但他只是凡夫俗子,除了看见她的惊慌和脆弱,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到。
可她的那双眼睛如火如炬,像神目一抬眼他便无所遁形。赤裸裸的坦露在她面前,她可以用眼睛和自己说话。
你看,他只是想揭她衣服看看伤口,她立刻就抬手将领口捂的紧紧的。
他依旧只在脑中冒出个去亲她的念头,她就能慌乱的捂住自己的唇。但她又能很快的领会自己的真实意图,神情松懈下来。然后显露出一副疲于应付他的模样,眉头蹙着,徒劳的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温玉垂眼将元嘉的神情尽收眼底,借着酒劲,欺身压下。炽热的眸子里明晃晃的写满了欲望,酒气和沐浴过的湿气密不透风的笼罩着她。
外间却响起了推门声,他进来时只顺手掩了门,并未上门闩。绣花鞋轻巧的脚步声停在珠帘外,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只看见得见他趴在床上,匍匐着背脊,双肩抽动,像是她曾经抱着她阿娘的模样。
“王,王爷,元嘉姐姐死了是不是?”
灵越又跑回来问,看见温玉在床边。以为他在哭,怕他像自己以前一样傻乎乎的不知道,人已经死了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想要告诉他节哀顺变,死去的人只是摆脱了苦难,去到了更好的地方。
而床上两个人相僵持,元嘉没力气反抗温玉,听见灵越的声音,张嘴呼救想要将那丫头招进来。最好能弄得所有人都晓得她醒了,温玉在发酒疯了,来人将这厮扔出去。
而然他虽不能洞悉她的意图,反应却异常敏捷。用手掌一把死死的捂住元嘉的唇,上半身死命压着她。一边还面不改色,哑声音对灵越说道:
“姐姐不会死的,灵越乖,先回屋歇息去吧。你明天再来看姐姐好不好,替我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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