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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梯门的反光里，郑云天看到沉舟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幽幽地说出最直白的话语。
“那是因为他们想推卸责任，想证明女儿的死和他们没有关系。所以他们急于把锅甩出去，急于找一个比他们对尽帆更不好的人，以此来证明这不是他们的错。”
“但是可惜的是，尽帆身边的人都认为她值得被好好对待。于是他们急了，想打破这个证明，就只能狡辩说她根本不配被善待，给尽帆捏造出一些莫须有的错处来。”
沉舟笑着看向郑云天：“就像你父亲特意打电话来问你面试的事情一样。他其实知道是他的责任，但是他不愿意承认是他搅黄了亲儿子的面试。所以他埋怨你，pua你，说都是你的错，不要怪到他的头上。”
“就像江尽帆的父母不愿意承认是他们非要给她报那个她并不擅长的专业，转而攻击她本来就是什么不能专注做一件事的人一样。他们极力说明着就算尽帆选了别的专业也会像现在这样落魄，从而逃避自己造成一切因果的现实。”
郑云天轻声叹息。
“只是推卸责任罢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苏雨泽转头对郑云天道：“学长，如果之后尽帆的事情有进展的话……麻烦您也告诉我一下。”
郑云天点了点头。
“学长要去学校吗？”
郑云天摇头：“你先走吧。”
苏雨泽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跑了出去。
从公寓楼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阴沉沉的，空气中难得出现一丝凉意。外面的行人纷纷撑起了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沉舟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雨。
好久之后，郑云天的声音响了起来：“沉舟啊——”
沉舟微微偏头。
“你当初毕业的时候，有没有被父母催过考研考公啊？”
说完之后郑云天就后悔了，这种问题太蠢了。沉舟明显和他们不是同一种情况，能够自己创业并且还成功了的人，怎么可能只想着这种层次的东西。
然而沉舟却点了点头：“那当然了。”
郑云天有些意外：“你也是吗？”
沉舟笑了起来：“当然啦。大四的时候我和推免就差一名，父母责怪了我一个多月，然后要求我赶紧复习好考上去。但是那个时候都已经十月了，距离考研太近了，而且戏剧专业还卷的要命……所以我没听他们的。”
“那……你怎么说服父母支持你创业的？”
她两手一摊：“不需要说服，无所谓他们同意不同意。创业的初始资金是我自己搞来的，没有问他们拿。”
郑云天一愣。
沉舟扬起嘴角，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搞清楚我们受制于父母的真正理由吧。说到底还是因为物质，因为我们需要他们养，就像家庭主妇不得不对丈夫低头一样，子女也不得不对父母低头。在经济独立之后我们仍然愿意听从父母的话，是因为亲子关系，是因为爱。但是实际上这个时候你随时可以将这份顺从收回，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在实质上牵制住你的东西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情况当然很多，但可惜我并不是，”沉舟眺望着远处，“社会发展太快了，年代不同观念也会不同，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代沟是不可避免的，特别如果父母与子女的文化水平差距过大，矛盾就会格外激烈。比起争吵得到他们的理解，倒不如把父母当成普通亲戚，明面上过得去就好。”
郑云天叹了口气：“可惜很多人都做不到……”
沉舟垂眸：“父母喜欢替我们做选择，但是承担结果的是我们自己。”
“比起不情不愿的按照他们的话度过可能顺遂的一生，甚至更多的时候我们根本达不到他们期待的那条路线……我还是更愿意因为自己的选择吃亏，至少这是我应该得的。”
有那么一瞬间，郑云天好像看到了江尽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那时的他们行走在夜色之中，江尽帆道：“从小我就期待着，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哪怕成年人的生活并不容易，至少我是自由的。”
晚风吹起她鬓角的头发，她伸手将发丝抚到耳后：“明明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他们就是逼着我必须那么做。他们总说某个名人才几岁就获得了世界冠军，然后埋怨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于是变本加厉地要求我必须按照他们的想法生活，哪怕只是早上吃不吃早餐这件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服从性测试。在这些小事上向他们屈服了，以后他们才能继续拿捏我们的人生大事。”
她笑了起来：“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地要求我们必须按照他们的心意来，一旦我们表现出反抗，他们就会理直气壮地说别忘了我们是被他们养着的。”
郑云天长长叹息：“也是，我爸经常用不打生活费来威胁我。本科的时候我特别害怕这个，读研之后有了补贴，再加上我之前也存了一些钱……倒是也不太怕他了。”
郑云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存钱的癖好，只不过没有江尽帆那么狠罢了。
他们都是被“生活费”卡过脖子的人，自然在这方面格外敏感。
“拿到工资那天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终于可以有底气地说，无所谓他们说什么，我又不靠他们养。”
郑云天想到了她存的那笔让警察们都惊讶的存款。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是看警察们反复询问的样子，郑云天就知道那必然是一笔不容小觑的巨款。
他又记起来尽帆算计着各处楼盘的情况：“住宅当然是买不起的，但是可以冲一下公寓。反正独居嘛，公寓就足够了……”
她想要攒钱买一个自己的“栖身之处”。
是什么让一个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生活压力的人硬是攒了那么多钱呢？
是想要逃跑的心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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