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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临昭是在周翱的搀扶下出去的，屁股还肿着，每走一步都疼得紧，但尽管这样，苏恒夜也没有松口。
“先生。”声音已不像前两日一般有力，小脸和嘴唇都发白。
今日苏恒夜却没有喂鱼，径直走过去：“来吧。”
周翱小心翼翼地放开临昭，看着小公子一瘸一拐地挪过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扛过这一劫。
空地上，苏恒夜与临昭相对站着，秋风“簌簌”而过，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在地面上。
临昭不知是不是疼得受不了，没有先动手，过了一会儿，苏恒夜直冲他而来，临昭几乎是象征性地用手抵抗了几下，便被撂倒在地。苏恒夜半跪着，大手掐住他的脖颈，面不改色：“打赢我。”
临昭两腿蹬着，手死命地拍打拉扯，可是苏恒夜纹丝不动。
“恒夜先生！”周翱生怕他真把临昭给掐死了，忙出声叫道。
可是苏恒夜没有理会他。
“咳咳······”临昭呼吸不畅，一种死亡的恐惧淹没了他，那只在地上不住拍打的手忽然往上一扬！
苏恒夜余光见到一道银闪闪的亮光，瞳孔皱缩，猛然避了开去！
“唰！”
他们几乎能听见风声与皮肉一同被划破的声音，苏恒夜的左边耳朵后被划了一道血线，鲜血正汩汩流出，而临昭还蜷在地上大口呼吸。
苏恒夜站起来，抬头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恒夜先生！”周翱忙跑了过来。
临昭看见了，但他不想起来，他差点就杀了苏恒夜，如果不是躲得快，苏恒夜的喉管一定回被割断。
临昭想，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匕首，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吧。
此刻他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被打死，不如让苏恒夜也不痛快。
但出乎意料的是，苏恒夜很平静，甚至说：“很好，以后再有人打你，就这么杀回去。”说着就要走。
临昭顿时傻了，怎么？难道真的只是要打赢先生？他一时之间又想到之前的事，奋力爬起来，大声嚷：“是你叫我不要和他们打的！”
苏恒夜回过头来，左耳到脖颈处的血迹更添了几分妖冶：“我没说打回去，我说，杀回去。”末了吩咐周翱，“送他回去吧，还有，记得喂鱼。”
看着先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回廊里，临昭又迷惘了，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呢？
周翱上前来扶着他：“小公子，我先送你回去，还得叫乔大夫去给恒夜先生看伤，鱼还没喂，事情怎么这么多？”
不说这个鱼还没什么，一说这个鱼临昭就气，经过池子边，气愤地踢了一脚：“哼，早晚有一天，我炖了这池鱼！”
周翱不解，脱口而出：“可是这是你要养的啊！”
“我什么时候要养鱼？”
“就在你这么大，”周翱随手比了一个高度，想想不太对，又把手放低了一点，“这么大的时候，李婶背着你去买菜，买了一条鱼回来，后来你死活不给李婶杀那条鱼，非说要养着，恒夜先生就给你······”周翱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养了这一池鱼。
李婶是庄子里做饭的婶婶，全庄人的饭菜都是她负责。临昭不记得买鱼的事了，但印象中，他确实跟着李婶去买过菜。
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临昭干脆不说话了，随着周翱回了房。
周翱安置好临昭，去找苏恒夜。那会苏恒夜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左耳后一道一指宽的土黄色的药粉敷着，看上去实在有些丑，以至于周翱想，恒夜先生会不会因为太丑而不愿意见人。
“恒夜先生，您想好了？”
苏恒夜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像是卷宗。
“昭昭留在沧澜，可能会有危险，不如让他回云水去，他那个爹，就算再如何霸道奸诈，应该不至于不认他的儿子。”
“可是，万一他真的不认······”
“他这个人，”苏恒夜突然伸出手指在卷宗上一点，指出一个名字，武进义，“多疑，如果直接让昭昭回去，事情反倒复杂了。”
“可是我不明白！”周翱有些激动，“难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如果小公子真的回到云水，他一定会知道真相的，他会恨您的！而且，武进义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小公子看清了他父亲的面目，他又如何自处？”
“周翱，这些年，他还不够恨我吗？我本来就是要他恨我的。我跟他，是有血海深仇的啊！至于他爹如何，与我无关。”
“恒夜先生！我们不一定要告诉他呀，我们可以只放他走，让他去闯荡江湖，这样他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苏恒夜忽然抬头笑了一下，眉眼弯弯，非常温和：“周翱，可是我们的小公子只有十二岁，连打架都打不赢，他要是去闯荡江湖，多危险呢！”
周翱感到心痛，他们养了临昭十二年，教他读书，习武，练武场只给他一个人用，给他养一池子的鱼，留下乔大夫给他看病，李婶记得他爱吃的菜，周翱为他买过沧澜城里所有种类的点心。但是最后，恒夜先生决定把他送回他的生身父亲手里，即使他将会知道残酷的真相。
“云水城的事情可以开始布置了，等昭昭伤好了，就让他上路。”
临昭又在床上趴了大半个月，只是这半大个月周翱很少来看他，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等到好得七七八八，临昭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去书房见苏恒夜，他真的很怕先生又想出什么新的折磨他的办法，再来几次，他真的想死了。
初冬降下寒意，院子光秃秃的，显得格外萧瑟。临昭穿过院子，进入书房，发现周翱也在。
“见过先生。”
苏恒夜上下打量他许久，看得临昭浑身不自在，最后才道：“没有大碍了吧？”
“劳先生挂心，已然无碍。”若说上一回对先生的关心还有些许感激，这一次，临昭就平静许多了，苏恒夜这种人，压根没必要对他心存感激。
苏恒夜冲他招招手，让他到跟前来。临昭上前几步，跪坐在地上，只见面前矮几上摊着一份卷宗。
“这是什么？”
苏恒夜看着他，平静道：“你长大了，去给先生杀个人吧。”
临昭不解，为什么要杀人？
“你要杀的人，叫武进义，十几年前他在沧澜做官，收受贿赂，大肆敛财，滥用权力，默许自己的亲随当街纵马。”苏恒夜语气毫无起伏，跟背书一样，“他的亲随在路上撞伤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告上公堂，武进义却反咬一口，说是女子意图勒索敲诈，当堂用刑，活活打死了这个女子。她当时，还怀着孕。”
一旁的周翱偷偷看了苏恒夜一眼，发现他没有任何表情。
临昭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活活打死一个怀孕的女子实在残忍，可是他也没杀过人啊！
“先生，我······”
“你放心去就是，武进义十二年前到云水去了，周翱会告诉你怎么找到他。”
临昭还太小，小到根本不知道杀人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可是他却知道，一旦到了云水，他就有机会永远地离开这个人。
他看着先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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