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楼外车马声喧嚣,城外归元寺脚下,虽脚步杂沓,却一片冷寂。
身着靛青短打的私卫拎着水桶,从远隔丛木的溪流处挑来溪水处理最后零星的火苗。整座颇具有规格的宅子处处散发着焦味,一片狼藉混乱。
裴误策马至门前,停住疾驰的马蹄,翻身下马。
他站在宅子大门口,一言未发。
进出的私卫们眼观鼻鼻观心,脚下更加谨慎几分。生怕撞到这位活阎王的心火上,被架在上头烤个透。
“阿石,你去清算折损。”裴误揉着眉心道。
他昨夜几乎未眠,直到天色泛白才堪堪合眼浅眠,一醒来便听闻归元寺下的宅子昨夜起了大火。
此刻也不知是因为昨夜睡得不好,还是因为眼前的折损,眉心一跳一跳地发疼。
阿石站在他身后几步,知道自家主子有多重视归元寺下的宅子,此时心情定然如在谷底,闻言便点头去做。
“咈哧—”
裴误身后的马儿踢着前蹄,发出粗重的气声。
他侧身抚上马鬃,低声叹道:
“玄影,你也觉得他们太过分了吧?”
马儿似应答般接续着粗重的气声。裴误的坐骑体格健壮,细颈强健,浅黑的毛色亮滑,虽脾气暴烈,跑起来却似一道玄色的影子,千里绝群。
裴误平日一向亲自喂养玄影,今日事出紧急,玄影还未吃完草料便疾驰到此,看起来似乎也起了些性子。
“大人,内室坚实,东西并无损露。不过库房的书画折损了几幅,除了几幅前朝大师的遗作烧毁,还有几幅国公爷年轻时所作的,许是烧成了灰烬,只找到了画轴。”
阿石做事一向利落,很快清点完折损,一五一十报与裴误。
裴误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蹙着的深眉反舒展开来。
这是他意料之中,有些却也在他意料之外。
这间京郊的宅子是他用作置放财物的,虽则知道的人不多,但他也未刻意遮掩。
朝中那些视他做眼中钉的老头但凡施些手段,都能够查到此处。
这些年身在锦衣卫,裴误虽做事不留情面,送上门的钱财却也来者不拒。这点圣上也知道,甚至这间归元寺脚下的宅子还是圣上赐给他的。
财色钱权,总要有所贪念,圣上才能放心地用他。
裴误抬步跨过半是焦黑的门槛,推门进了库房。
房中果然折损颇多。
“若没记错,苏丞相日前在朝堂上与宣平侯起了争执?”
裴误蹲下身,弗开木轴上的炭灰。他带着薄茧的指尖沿着烈火灼烧出的裂痕划到画轴一端,侧首挑眉。
阿石点头,明白宣平侯这回是动错地方了。
大人能对往常一来一回的挑衅试探忍下,不是因为怕了,而是因为那都是小打小闹,大人根本不放在心上罢了。
裴误满意地捡起画轴,示意阿石带回去,便拂袖大步出了宅子。
“大人,您不去内室看看吗?”
阿石知道他今日晨间听闻消息后勃然大怒,极大的一部分是便是因为内室的金银。
从江南回来后,大人便格外在乎金银。且旁人递上门的钱财,他不要银票,只要实打实的金银。甚至为了放置这些钱财,特地打造了这件宅中巨大的暗间内室。
“无需。”
裴误飞身上马,竹林间的风敲打在叶片间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垂眸笑道:
“阿石你这下知道本官为何设下如此规矩了吧?”
不要银票、不要人情、只要金银。
“因为金子不会骗人。”
他的声音清浅,一半散落在风中,阿石抬首看去,只看见他策马朝山上而去的背影。
“大人,咱们不回府吗?”
阿石着急地上马追赶,裴误放慢了马步,闻言回头道:
“到了此处,怎能不去一趟归元寺?”
他丢下一句话,便策马离开。阿石跟在后头,不由地叹气。
国公夫人喜欢归元寺的泉水,每季都会差人来归元寺求水。
大人起初以为夫人是喜爱这里泉水煎茶的味道,每季都会亲自拉着竹筒来求,六年之前从无断绝。
后来才知,这归元寺的泉水有个秘而不宣的传闻,道是喝了便能求子,且能求得男丁。
大人后来再也没来求过水。倒是从江南回来后,每次到这宅子下来,都会冷着脸去山上求一壶,差人送回国公府。
可今日却是笑着前去,好似心情不差。
也不知大人这般变化是好是坏。
——
归元寺建在山腰,此地乃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
山路盘转,只能步行而上,裴误卸了马上水囊,很快便到了寺门口。
阿石喘着粗气跟在他身后一大截,刚要咬牙追上,就听到裴误侧首道:
“你在此等我便可。”
裴误并不打算多待,归元寺的泉水在后山,他与出大殿的人群擦肩而过,径直绕进了后山。
山泉潺潺,临近午时,盛阳穿过林荫的缝隙照在泉水上,泛起粼粼金波。
鸟鸣声清冷,山间即便是午间亦是风寒,泉背的大石上远远坐着一个打坐的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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