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赌坊事件后,宁成淮的生活又恢复了正轨。
当然,对于那些当真只能将信寄给了父母的学子来说,他们实在是有些痛苦了。就算没有寄信给父母,这些新来的学子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这次赌坊事件的惩罚,不仅是寄信这么简单,还包含了一次严苛的警告。
也就是说,这些学子在预科的两个月中,只要再触犯一次书院的规矩,便只能卷铺盖走人。
这一点对宁成淮也有些威胁性,毕竟他来南山书院,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天空飘着白黄色的云彩,明祺用尽了嗓门去叫醒宁成淮:“少爷!您今天有课,别再看医书了!”
“少爷,您房间都是书,少爷您在哪儿啊……”明祺欲哭无泪地帮宁成淮整理房间。
背后却忽然传出宁成淮的声音:“那些先别动,我特意摆的。”
明祺被吓了一跳:“啊,少爷!你吓死我了,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宁成淮举了举手中明黄色的信:“说是有我的信,刚去了趟驿站。”
解开信的包装,宁成淮看着那一行比自己还简洁明了的文字,满脸无奈。
对于宁成淮在南山书院的出格举动,秦佑钧只回了四个字:
“再接再厉。”
宁成淮挺意外的。
不是意外于秦佑钧给他回信,而是因为回信的风格太过言简意赅。
以他先前痴缠那感觉,就算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宁成淮都只会觉得是正常现象。
看来他这位病人,还有这不为自己所知的另一面。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宁成淮在明祺的催促下赶紧穿上了外衫,赶往了学堂的方向。
明祺从刚刚开始就急着叫宁成淮出去,便是因为宁成淮今日有最早的一堂课。而宁成淮本人呢,因为沉迷医书,从来不记得课表,可愁怀了明祺。
即便明祺如此卖力,宁成淮还是迟到了。
宁成淮站在学堂门口,毫不感觉尴尬地跟怒视他的夫子道了声“早安”。
南山书院的夫子普遍偏向迂腐,而眼前这位于夫子更是,否则他也不会自请前来教导这些南山书院的预科学子礼仪。
原本看见宁成淮时,于夫子便准备开口训斥。被宁成淮抢了话头,他反而没有话可说了,猛猛吸着气,最终怒斥一句:“礼崩乐坏!”
这话对宁成淮的杀伤力,就好像蚍蜉撼大树。宁成淮善意地提醒他:“如果您不打算惩罚我,那我就先坐下了。”
于夫子火冒三丈,狠狠喘了几口气,才道:“你想得倒美。今日的礼节是感谢与赞美,同学们正互相行礼。你如此目中无人,想必很有些本事。你若是能完完整整地将三扣之礼向同学行了,我便饶你这一次。”
宁成淮:“……”
浪费看医书的时间来上课已经让他有些不满,莫名其妙向别人叩拜,更是踩在他的容忍限度上跳舞。
但跳舞归跳舞,行礼,还是不行,这是一个问题。
于夫子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夫子,我可以做成淮哥哥的受礼人。”
苏瑾从一众同学中跳了出来,微微带着笑意看向宁成淮:“我和成淮哥哥是兄弟,他对着我跪拜可能会心里没那么难受。”
谁,给谁跪拜?
宁成淮觉得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给了苏瑾太多的好脸色,才让他产生了能够骑在自己头上的幻觉。
于夫子没料到会有学生愿意当出头鸟,对苏瑾的好感度大大提升:“这,我这一届学生中,竟然有你这样通晓礼仪,兄友弟恭的学生。好!好啊!”
苏瑾笑着道:“都是夫子教导有方。”
两人互吹互擂,眼看苏瑾几句话就把于夫子哄得天花乱坠,一旁围观的萧与奇脸上写满了不屑。
什么人嘛,平时针对这个针对那个,在夫子面前倒是成了好好学生。
他几乎要开口指责苏瑾,视线却不期然与宁成淮相对。
“稍安勿躁。”宁成淮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萧与奇:“……”
你看看你那像是要杀人的眼神啊!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不要轻举妄动!
宁成淮轻轻弯唇。
下一瞬,一根锋利的羽箭穿透了苏瑾的发簪,而后穿出窗外,钉在了外面的红柱上。
苏瑾的一头黑丝散下,掩盖不住他神色中的慌乱与后怕。
“他要杀了我——宁成淮他要杀了我——”
伪装出的儒雅和好脾气在此刻统统失效,苏瑾像个偏执的疯子一样冲上前,双手颤抖着想要将宁成淮扼死。
宁成淮往后两步,轻松躲开了苏瑾的袭击。苏瑾一时收不住力气,在地上跪倒摔了个狗啃泥。
他恶狠狠地望向宁成淮,却被对方更加冰冷的视线吓得出离了神智。
这种感觉,就和那天他向宁成淮强抢玉佩时一样,弥漫着彻骨的寒冷,仿佛宁成淮站在山巅,看着一个井底的跳梁小丑。
“不……”苏瑾喃喃。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用尽你浑身解数,来做你一直以来就在做的事。”
“我只是告诉你,你需要耍的那些小心机,我不需要。”
“甚至就算这门课的成绩为零,我也能够借助别的课的满分,顺利通过南山学院的正式入学测试。”
不过那就属于可以但没必要的事了。
有空不如多读几本医书,比什么都好。
宁成淮对着夫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抱歉,夫子,这节课我迟到了。如果您不满意,就请记我不合格吧。”
于夫子又是惊诧又是愤怒,但最终看了宁成淮许久,诧异地问:“你是兰家推荐的那个孩子?”
兰家。这不是宁成淮第一次在夫子们的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兰家的推荐名额,到底有什么奇怪之处?
宁成淮没问出口。
于夫子看了他半晌,摇摇头,离开了。
兰家的权势,能够影响到南山书院的夫子对弟子的赏罚?
不,应该不是这样,否则之前在赌坊,夫子就可以放走自己。
接下来的这堂课,就在宁成淮的发呆中顺顺利利地上完了。
据说直到下课的时候,苏瑾的腿肚子还在打着抖。
宁成淮没搭理旁遭隔三差五递来的视线,他早上没吃饭,能耐着性子坐到此时,肚子已经咕噜噜叫。
好在南山书院在饭食上不会苛待学子,今天厨子竟然特意早起准备了叫花鸡。
荷叶包住鲜嫩的鸡腿,弟子们吃得满嘴流油。
宁成淮勉强吃完不太合口味的叫花鸡,又想起那位存在于秦佑钧口中的,得月楼名厨。
这念头直到下午无事,看医书时也没能消解。
宁成淮便不再和自己闹别扭,顺势给秦佑钧寄了封回信。
信嘛,自然是懒得写的。
不过窗边的花开得正旺,宁成淮折了一截花枝,随信寄给了秦佑钧。
当日下午,几日未曾露出笑颜的秦佑钧,在东宫里乐得像个看着了骨头的大金毛。
折枝代表思念,代表宁成淮想他了。
想他,就是念他,爱他,要和他一生一世。
秦佑钧满御花园地寻找,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花儿,能够配的上宁成淮寄来的花。
宁成淮收到满满一信封的小金花时,觉得秦佑钧的脑子是不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他是不是想包养自己。
然后他又问自己,你愿意被秦佑钧包养吗。
于是宁成淮收下了价值不菲的金叶子,放在柜橱最底层。
两人鱼雁传书已过了两翻,第二日,管教将上次在赌坊中抓获的学子们聚在一起,拿出一叠厚厚的信,让学子们各自看看家人的回信。
与上次的窸窸窣窣不同,有了宁成淮三番两次在书院的勇为,现在弟子们见到他大多像见到了钢铁猛兽,比怕夫子还要怕他。
不过在静寂里,宁成淮还是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毕竟就连萧与奇也很好奇,寄往东宫的信,究竟能不能收到回复?
作为关注的焦点,宁成淮本人倒是老神在在。毕竟秦佑钧寄来的信都是加急加密,不会出现在夫子手里。
轮到苏瑾取信,看着手上的两封重量明显有差距的信,苏瑾皱紧了眉头。
他脸色不是很好地走上前,将那封较为厚重的信递给了宁成淮:“你的信。”
宁成淮茫然地收下,苏瑾不愿意与他对视,回头拆开自己的信。
无非是梅主母嘱托他在南山书院多多结交朋友,不要惹是生非……都是些陈词滥调,不堪入目。
但是即便梅主母将毕生的词汇都用了上去,这封信还是显得单薄,堪堪只有两页纸的长度。
家里到底给宁成淮写了什么,才攒了那么厚厚一沓?
苏瑾越来越好奇,最终去瞟了一眼宁成淮的脸色。
宁成淮注意到了苏瑾的目光,但没有搭理的必要,平静地打开了手中的信。
写信的人是宁潇潇。
显然,这不是一封满载情意的兄妹亲情诉说,而是一封宁潇潇对于侯府现状的求救信。
说起来,加上之前养病,自他离开侯府,也有两个月余了……
两个月,足够让宁侯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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