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在面汤上,又将碗轻轻递到摊台的另一边:“加辣的面来啦,小心烫!”
客人接了面,万秀继续忙碌起来,摊位前围着的几个人或站或坐,低头大口吸溜着面条,呼噜声掺杂着微风的呜咽,变成了一种人间烟火里最普通的乐音。
阮云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走不动了。
她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目光停留在那张微光笼罩下的小桌子上。
程一冉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一边嘟囔着说要罢工,手里的刀却没停下。万秀嘴上念叨着埋怨的话,偶尔抬头看一眼,又把刀口的洋葱替她拨正了些。
阮云琛没有刻意听,但那些细碎的家常话、那种平淡里透出的温馨氛围,就这样透过夜风,一丝一缕地钻进了耳朵里。
阮云琛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拎着药袋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风从身侧的楼缝里穿过,带着寒意,也将面摊上的热气吹散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那一幕有些刺眼。
那种温暖像一颗锋利的钉子,毫不客气地扎进她的胸口,扎得她莫名地烦躁,又空落落的。
热气从面摊那头飘过来,裹着葱蒜和调料的香味,掺杂着一丝湿漉漉的油烟味儿。
阮云琛站在阴影里,身体僵得像是一块冰冷的铁。她抬起眼,看着万秀往碗里盛汤。汤水冲在面条上的声音清脆,瓷碗被搁在台面上的那一瞬,带着一种生活里最普通的重量。
灯光照不到这里,但她还是感觉到脸上的伤在空气里暴露着,肩膀上那点隐隐作痛的撕扯感愈发清晰,像是要把她拉回现实。她下意识攥了攥手里的药袋,指尖发麻。
就在这时,程一冉忽地停下手中的刀,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还被洋葱呛得模糊不清,红彤彤的一片,眯着眼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楚些。
阮云琛的身体僵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了包——不对、不对啊。
她......心虚什么?
是心虚?还是恐惧?
阮云琛不知道。
但她......
她得回家了。
程一冉看了两眼,实在是什么也看不清楚,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切她的洋葱,只是嘴里嘟囔着抱怨:“哎呀,真是呛死了。”
阮云琛转过身,正打算抬脚离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阮云琛?”
这声招呼没有太多犹豫,但也透着些试探。她的声音有点虚,似乎怕认错人,又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欣喜。
阮云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擦过地上的水泥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退,却本能地觉得,自己的存在不应该出现在这盏灯光下,甚至不应该被看见。
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正对上了程一冉因为洋葱而辣得红肿的眼睛。
万秀听着声了,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不算凌厉,但掠过她的脸和手里攥着的药袋时,还是微微顿了一下。
大抵是对上了阮云琛的目光,万秀条件反射地扯了个尴尬的笑出来:“又这么晚回来?吃了没?”
这语气平淡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似乎没打算等待阮云琛回答什么。
她手里捧着一碗刚盛好的面,那面卷着一团团升起的热气,她僵了两秒,扭身就送去了旁边客人的桌上:“趁热吃啊,面可以免费加两次。”
程一冉这会儿才反映了过来,赶忙问:“哎,对啊,你吃了没?”
大概是被那洋葱给辣糊涂了,她擦了把鼻涕,声音翁隆翁隆的,一点儿也不清楚:“没吃的话,我这儿还有一碗……”
万秀忽地拍了程一冉一下。
程一冉的话头骤然卡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抿了抿嘴,低下头,动作僵硬地抹了抹鼻子,把手里的刀放回砧板上,试图掩饰什么似的,喃喃地解释道:“我……我没说什么啊。”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和风声混在一起,像是在对自己辩解,又像是在找个台阶下。
砧板上的洋葱还没切完,凌乱的碎块东倒西歪,洋葱汁水洇湿了木头的纹路,也让程一冉的手指染上一层凉意。
阮云琛站在不远处,身影半隐在夜色的阴影里,仿佛被楼下昏黄的灯光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没有走,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手里的药袋被她攥得更紧了,塑料袋在指缝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清晰到刺耳。
袋子里沉甸甸的药品,像是某种无形的重量,从她指骨一直压到胸口,坠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吃过了。”阮云琛说。
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像是破旧门轴上的铁片,被风一吹,就发出一声干涩的吱呀。
那句话一出口,空气便仿佛凝固住了。
没有人立刻接话,万秀手里盛面的动作停了一瞬,程一冉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她刚才说的那句“不知道”还飘在空中,尴尬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一片沉默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像是被灯光勾勒出的长长阴影,谁也没有试图打破。
阮云琛站在那里,肩膀微微绷紧,眉头却没有皱,只是把手里的药袋又往下攥了一些。
她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这份善意显得过于轻飘,又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像是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落叶,看似温柔,实则无处安放。
她垂下眼,试图将那点尴尬掩盖过去,但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她的不自然。
程一冉的动作僵在那里,她抬头看了万秀一眼,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重新把手掌贴在砧板上,捏着刀柄的手微微发紧,又很快松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个,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程一冉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生硬,却又故作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像是在替所有人找一个台阶。
她的笑意浅淡,甚至有点尴尬,但终究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万秀没有再看阮云琛,只是低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盛面、浇汤、招呼客人,一气呵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依旧晃动着光圈,落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表情,也模糊了这一切的尴尬和隔阂。
面摊架起来的日光灯管发出断断续续的嗡鸣声,光线在墙面上晃了几下,斑驳的水泥痕迹映出了一道道裂缝。
阮云琛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楼道。
昏暗的楼道口像张开的嘴,吞噬了一切声音。
阮云琛站在楼前,目光停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指尖下意识地捏了捏药袋,仿佛那点重量能给她一点力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铁门,脚步声踩在楼道的地面上,发出空荡的回响。
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老旧的日光灯管闪了两下,发出“嗡嗡”的噪音,像是某种迟暮的喘息。
昏黄的光洒在墙壁上,剥落的墙皮下露出斑驳的水泥面,看起来像一张被时间和风雨击碎的脸。
阮云琛迈上楼梯的脚步不重,但一下一下,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空旷得让人觉得可怕。
她只觉得身体很疲惫,药袋在手中坠着,一点点压垮她的力气。
忽地,她愣住了。
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有个蜷缩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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