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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侍女正冷眼瞪着里头，一旁谢临渊的随侍仆从却神色自若，两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姿态，外头一个小厮一脸视死如归地送了一壶热茶上来，又点头哈腰地不知道听谁的指令。
谢临渊朝着脸色已然不佳的云掌柜轻轻点头示意：“请掌柜见谅，前些日子犯了心悸的老毛病，大夫嘱咐碰不得寒凉之物。”
小厮捧着鎏金茶船进退维谷，偷眼去瞧云掌柜。她广袖下的食指缓缓轻叩案沿三记，临到头却化作一声从容的笑：“谢老板自便便是。”
谢临渊的眼神在那册子上飞快扫过，语气似讽似真：“掌柜这份条款……倒是像极了‘天子之命’，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云掌柜冷笑一声：“谢老板千金贵体，不辞辛苦来这一趟，只是为了把本掌柜与姜夫子的局搅了？“
谢临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说辞：“要说尊贵，谁比得上您的......云锦坊一手遮天？只是，正因掌柜身份甚‘尊’，在醉仙楼下文书，可是折煞这小小书坊了。”
话音轻飘飘，落在场中却如水中投石，泛起暗涌。
云掌柜道：“谢老板何必杞人忧天？千册科举押题册散入十二州，士子得了青云梯，你我得泼天富贵。双赢的买卖，可不常见。”
“双赢？掌柜可知国子监教参年刊也不过三千册？百余本押题册，尚且说是独门秘籍；可是私印三千本押题册，还能绕过《出版令》撒遍十二州......这早已不是做读书人买卖那么简单。姜夫子是读书人，做生意时脑子不灵光尚且情有可原，可您不可能不明白吧？”
我抬起头瞪了谢临渊一眼。就你灵光，精明的狐狸。
“选贤任能是国本大事。还是说，云锦坊的本事，竟已经能在天家眼皮子底下一手遮天？”
云掌柜闻言至此，翡翠护甲叩响茶船，满室烛火应声而暗。唯剩她发间珍珠步摇泛着冷光：“本掌柜倒是忘了，您是多么妥帖的人，之前考虑不周，今日倒是领教了。”
谢临渊释出一笑，轻轻吹去茶水浮沫：“那是，我从不做赔本买卖。”
他目光一转，落到我身上，语气忽然正了几分：“你若真签了这份，等哪日书坊出事、学子言官牵连，你第一个被查，别说我没提醒。”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书坊，我投得也不亏。姜夫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到时候反守为攻，也挺好玩。”
云掌柜终于起身道：“既如此，今日之议，便到此为止。”
侍女们鱼贯而入，还顺手把那合同也从谢临渊手里抽走了。
她临走前，缓缓看了我一眼，忽然道：“险象环生，您的生意不同寻常营生，从今往后，您可要时刻谨慎了。”
帘影落下，静寂重归。
鎏金扇骨“嗒”地叩在案头，谢临渊懒洋洋支着下颌，玄色广袖掠过我的手背时，也传来他身上龙脑香的清冽气息。
我低声道：“今日之事，多亏了谢老板。我在此谢过。”
谢临渊语气一挑：“谢我做什么？姜夫子现在可是万众瞩目——全京最能招是非的书坊夫子，被你盯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左右我也跑不了。”
我冷哼一声：“谢老板神通广大，神机妙算，自有万全办法全身而退。就像你明明早知那云掌柜的身份，不是么？”
他佯装呛咳掩住笑意，尾音拖得像浸了蜜的丝线，灰青色瞳孔映着烛火跳跃的光：“不是所有局都值得置身其中。姜夫子说我神机妙算，那我再为您算一卦，不出三日，必再有贵客上门。”
他的笑带了些意外的情绪，并非嘲弄，更像是一种同情。我忽觉胸口压着一块石头。后来回想，这似乎是我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背脊发凉，如坠冰窖。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学生，我的书坊。
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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