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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稚嫩的、陌生的脸。每次照镜子时,李祺总先一阵恍惚,这镜中人是谁?亦或我是谁?
少女抚过钿螺妆奁上的《千里江山图》纹样,忽觉自己便是那画中误入桃源的行客——十二岁王明夷的皮囊裹着二十三岁李祺的骨,连额角淡青血管里奔涌的,都是两种时空交错的暗潮。
来到这不足两月,却觉得之前的日子遥远的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了,算算时间,若还在学校,最近该轮到她进行课堂汇报了,想到这,女孩不觉轻笑出声。
有时午夜梦醒,李祺也会恍惚,自以为的穿越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一切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孩在生死间挣扎出来的幻想?
不,不是的,总有无数细节提醒着她,你不属于这,这不是你的时代。四周高高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围墙,处处受限、只能踱步于一角樊笼的步履,一声声夫人小姐的叫唤,秋千上纷飞的春花,方才格格不入的《牡丹亭》……这是她与这个世界的隔阂,无法躲避,无法接受,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回不去了……
李祺不知怨恨了多少次,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二十几年人生循规蹈矩,干过唯一出格一点的事不过是翘掉几节水课出去玩。
是的,她知道许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她不过是浩渺天地间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倒霉蛋罢了。只是,她的妈妈、她的亲人朋友会怎样面对她的突然失踪?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太久,但又害怕他们不会伤心太久……
一位葡萄牙诗人曾说过:“活下去的冲动会逐渐堵住泪水,特别是当流泪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尤其是死亡,因为死后,再不会有什么发生在他们身上……”在那个世界,她大抵和死亡没什么两样,什么也做不了,也终将被遗忘。
李祺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她觉得自己很像一株蒲苇,充满韧性,浑身虽没什么聪明劲,但好在能坚持。现下的境况就是这样,躺尸摆烂实在做不来,那就只能试着往前走。
《悉达多》里有这样一段话:“世间的每一瞬皆为圆满……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李祺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唯心,因为她总觉得,无论何种境遇,如果她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那困境就不能算困境,好坏不由外定,而是由心。
她无法共情这个时代,更不会爱上,但她也不会让怨怼和抵触长留心间,这会让她自己难受,而她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明灭的烛火下,桌上的钿螺妆奁流转着彩色的光泽,青瓷小罐里,雪白的茉莉粉散发着幽幽香气。女孩轻轻偏了偏头,鬓间流苏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指尖却在要触碰到肌肤时顿了顿,转而伸向前。
女孩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铜镜里流泪的面庞,轻声说道:“明夷,明日就听能那杜丽娘挽着水袖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你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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